夜已深，安顿好胡俪俪，郭晓义来到郭慧的房中，挥退了郭甜和郭柔，坐在窗口，仰望夜空中纷纷扬扬下着的大雪。
今年的雪，下的比以往的还要大，地面落雪的厚度，压抑的快要让人喘不过气。越是这个时候，郭晓义就更不能让人看到自己低落的情绪。
时时刻刻地告诉自己，自己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很多人要生存。看似平淡无波的湖面，因赵元僖之死，郭家与赵家的意见相左，两家已经产生了裂痕，只是没有扩大化罢了。
那么等赵光义死后，还能维系下去吗？郭晓义拼命地回忆，想要把前世的记忆，甚至是历史书重新阅读一遍。只知道大势，宋朝存在多少年，其中的发展过程早就记不住了。
何况这个时代又与原来的历史轨迹不同，这里的道门太过强大，人、妖、鬼等各族共存，有着太多的谜团，需要一一去发现探索。自己不但要搞研究，还要当老师去教人，更要亲自去冒险。
不出去游历，只能坐吃山空，等着命运降临。命运即可控又不可控，唯有主动去争取，方能把握那一丝生存的可能。
赵元僖的死，确实对郭晓义打击很大，天机阁许多发展规划，都需要赵元僖的支持。赵元僖知道的事情，比赵光义还要多，缺少了这一环，许多事情都要推倒重来。
郭晓义不会相信赵元侃，这位二哥腹黑着，在良善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不甘屈居人下之心。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赵元侃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胸襟包容一切，当他觉得天机阁对朝廷产生威胁时，必然会阻碍其发展。
所以天机阁的发展，以及内部的许多事情，郭晓义都不敢对赵元侃说。只要做了，难免会有功高震主的嫌疑，而天机阁不能停，必须要坚挺的发展下去，才能在未来与异族们一争。
郭慧走到近前，也望着窗外的雪，言道：“小慧看的出来，夫君很累，还是早点休息吧。”
郭晓义摇头叹道：“还不能休息，小慧啊，大兄的死，让我们很被动，天机阁想要发展，只能迁移去长安。长安有我们的祖宅，明日我就会入宫，向陛下替你讨来太保一职，去长安做个安抚使。”
郭慧言道：“这些我们都在准备了，何时启程？”
郭晓义怅然道：“给我三天时间，在走之前，必须查清大兄赵元僖的死因，也算是给陛下一个交代。我们郭家做事，不能半途而废，雷声大雨点小，一点结果都查不出来，别人就会小瞧了我们。”
“这些有我来，你只要安顿好家里，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拉着郭慧的手，来到妆台前并肩坐下，指着镜子里的郭慧，言道：“从小到大，你我只为家族奔波，却忽略了我们本是家族内定的夫妻。空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眼看着我领着一位位女子回家，你却强颜欢笑，我郭晓义亏欠我家小慧太多了。”
郭慧一把搂住郭晓义的脖子，亲昵地吻了一口，言道：“夫君不可这么说，你是一家之长，照顾妹妹们，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后宅不宁，又怎么能在外面做事？我们的敌人太强大了，郭家村还有那么多族人等着去援救，哪里有时间兼顾私事？”
郭晓义托着郭慧的香腮，言道：“这哪里是私事？根本就是公事，甚至已经到了迫不及待的时刻。郭氏一族，到了我们这一代，嫡系之人只剩下我们两人，更多的嫡系都在郭家村成了活死人。”
“想要救活他们，非短时间内可以办到，万一救不活呢？我郭家的香火，难道就这么断了吗？亲疏有别，上下尊卑，既然时代赋予了嫡房和偏房之分，在没有实力改变之前，我们就必须延续下去。”
“我看的出来，天机大殿的众侍女们，也都在不断地给我暗示，要早日确立我们的关系。我虽能给你一个正妻的名分，却不能给你带来一桩完美的婚礼，必将成为深深的遗憾。”
郭慧叹息道：“就算夫君想要举办婚礼，小慧也是不能答应的。没有长辈的观礼，举行婚礼也不算完美，而我们的长辈，都成为了活死人，救不活他们，小慧没有那个心情。”
郭晓义言道：“所以我们就要尽快圆房，早点为家族诞下子嗣，延续香火。有了孩子，我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全身心地去解救族人，等救活了他们，在长辈们的面前，再补办一次婚礼。”
“到那个时候，我会带着八抬大轿，鲜花和红毯铺满整个长安城。在长辈们的见证下，向世人宣布，我郭氏一族的声威和法度，令天下的宗族，都要仰头恭贺。”
听着郭晓义的肺腑之言，郭慧也想的痴了。从小就被当成族长夫人培养长大，她经常憧憬婚礼的欢庆场景，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她不惜跟太宗陛下扳手腕。
可惜郭家村的遭遇，长辈们全都变成了活死人，只要救不活他们，其他事情都只能暗地里想想，根本不敢表露出来。现在听来，郭晓义也无时不刻在憧憬着这一幕。
自己还好，从小在外长大，身边还有郭甜、郭柔等侍女伺候。而自己的夫君郭晓义，却要一个人守护在郭家村，连一个暖床侍婢都没有，那样的滋味，整整熬了十八年。
他是族长，有些事情不能借他人之手代劳。如今出来了，除了想要寻得救人的办法，还要为延续香火考虑。郭慧深深地知道，赵清裕和胡俪俪依然是完璧之身，郭晓义天天与他们耳鬓厮磨，依然没有越雷池一步。
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子嗣的正统，嫡出和庶出，在宗族影响很大。所以郭晓义在等，等郭慧改变想法，首先为香火做出妥协，不要整天盯在发展天机阁的事务上。
郭慧低泣道：“每次回郭家村，亲人们的惨状，令我欲罢不能忘。是他们赋予了我们生命，给了我们权势，而我却想不到办法救他们。每时每刻，我的心都在煎熬，于私于公，都不敢为自己去想。”
“可夫君说的也对，家族的嫡系香火，不能在我们手上断去。以后肯定还会有妹妹进门，我能等，她们却等不起。”
郭晓义搂着郭慧，道：“大兄之死，对我的打击很大，为了政务奔波，根本无暇私事，他到死都还没有子嗣。我不能做他那样的人，就因为我们的敌人太强大，所以才要留下香火。我们完成不了的事情，自然由儿孙一代代地去完成。”
“小慧啊，我已经熬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你的心意。如果你没有准备好，我会一直等下去，在此之前，哪怕带回家多少姑娘，我都不会对她们染指。你也想想，既然你是族长夫人，始终保持着处子之身，给她们一个百个胆量，也不敢与我有更多的肌肤之亲。”
“都是一家人，谁也不想闹得家庭不合。你也看到俪俪了，她那么依恋我，可是住进了天机大殿以后，就不让我进她的闺房，并且劝我住进你的房内。所有人都懂，大家都不是傻子。”
郭慧哭着道：“我知道妹妹们的心思，她们都是为我好，既然是族长夫人，就应该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慧夫人。夫君大人，小慧想清楚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今夜说什么，你都要了我吧。”
“我不求什么婚礼，只求一个真实的名分，女人的一生，青春岁月弹指即过。不能因为我一人，而耽误妹妹们的大好年华。”
郭晓义擦了擦郭慧的泪水，笑道：“今夜不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既然小慧想清楚了，那我们只谈风月。”
“你我相处时间最久，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这场缘分，因为族人的劫难，始终令我们不能迈进一步，而我又无法给你男女之间的情趣。我们这对夫妻，居然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好似也失去了许多乐趣。”
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眉笔，蘸上点点微墨，正要向郭慧的眉头画去，却被郭慧一把拉住，紧张地言道：“万万使不得，为女子描眉，乃是不洁之事，必受夫子们吐弃，影响太不好了。大宋以文治天下，文风昌盛，如果传扬出去，将会有许多不良的风评。”
郭晓义摇头言道：“那是普通人，而我们都不是正常人，我是谁？在世人的眼中，我是假神棍、鬼书生，做出来的事，从来不拘泥于形势。在我眼中，为自己的妻子画眉，乃是最能代表我的心情，那我为什么不去做。”
“听话，不要动，不然画歪了，我的小慧将变成一个丑八怪，以后可怎么见人。”
郭慧左右退却不了，只能任其行事，心里满满的幸福。
两人不需要有多少的甜言蜜语，从来都是以实际行动做事的人，就跟他们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一样。何况丈夫为妻子画眉，也没有外人看见，偶尔做一个小女人，也没什么错。
郭晓义一边画眉，一边笑道：“汉朝的时候，有个叫张敞的人，那个人很像我。他与妻子青梅竹马，某一天不小心把妻子推倒在石头上，眉毛掉了一块。他很焦急，以后经常给妻子画眉，以恕自己的亏欠之心。”
“此事后来被外人知道了，许多人都骂他伤风败俗，甚至遭到了皇帝的诘问，你猜他怎么回答的？他就对皇帝说，‘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
“这是一个冷笑话，张敞的这句话说的很清楚，如果连为妻子画眉之事都属于不洁之事，那么以后的闺房之乐，鱼水之欢岂不是更加的不堪？”
听到这个典故，郭慧忍不住轻笑出口，心情彻底放松起来。
郭晓义继续言道：“画眉也叫扫眉，我的小慧整日沉郁皱眉，为夫自当为你扫除阴霾，从今往后，人前人后都可以笑而不怒，雍容华贵。”
“借着画眉，也能代表我此时此刻的心，你我夫妻，定会相处融洽，举案齐眉。以眉相看夫妻，如果哪天我不愿意为某位妹妹画眉了，说明她做了令我讨厌之事。”
“我不仅仅是为小慧画眉，你的妹妹们，有时间也会去画眉，这才是闺房之乐，才是家庭和睦的象征。”
这一夜，郭晓义说了很多，郭慧也说了很多，两人真的只谈风月，不再谈其他。
这一夜，天机阁的许多人，也关注着三楼的居室。那个居室，只有两个人能居住，而那两个人，今夜共处一室，远远地就能看见窗台的画眉之影。
当灯火熄灭，所有人都笑了，他们都明白，从今往后，大家才算真的有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