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和尚打扮的年轻人面有菜色，怕是真的好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自己过去也挨过饿，知道那滋味非常的不好受。寒夜洐一时心下不忍，把那店小二叫过来吩咐两句，不一会小二从后厨端出来几碟豆干菜蔬这类素食。
一旁的年轻人询问地看着寒夜洐。
“吃吧，”寒夜洐点了点头。
“看你的脸色，想必是饿得不轻，小女子手头不宽裕，也只能稍微接济这么一点了。”
财不露白嘛，接济了别人，言语间总归的要收敛点。况且身上这些钱差不多算是他大部分家当了，一个人过活尚可，若是布施，也只能十分有限地接济一点点。
年轻人眼眶红红的，有些嗫嚅着，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得谢过了寒夜洐，笨拙地坐在寒夜洐对面，低着头吃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寒夜洐看见他神色有些复杂。
“我看你一个年轻僧人，为什么不去寺院里挂名，要出来云游呢？凭你的相貌和声音，去寺院唱个经什么的应该也能挺受欢迎的吧？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窘迫。小女子眼光凡俗，冒犯之处，还望大师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大师不敢当！折煞小僧了！”年轻僧人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双手合十，却低着头有意避开不去看寒夜洐的脸。
“这些天来小僧四处化缘而无所获，唯有女施主菩萨心肠，布施了小僧这许多吃食，不仅如此，还对小僧嘘寒问暖，小僧心中感激还来不及。”
然而奇怪的是，这僧人虽是嘴上道谢不止，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转开眼光不去看寒夜洐的脸。
寒夜洐心下生疑。
“即使如此，那就称你小师父咯。只是小师父为何从刚才起就一直眼神飘忽，不肯直视？莫不是小女子的脸过于不堪入目了？”
寒夜洐的确是出于好奇才问的这句话，然而他这张脸，配上这说辞，此情此景下却是说不出的魅惑。
年轻僧人郑重地放下筷子，手也不抖了，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静静地直视着寒夜洐。反倒盯得寒夜洐浑身上下有点不自在了。
“若是女施主您的脸不堪入目，小僧不知这世间还如何能找到可入得了目的女子。曾有人告诉小僧，越是美丽的女人，便越是精于欺骗，也越是能狠得下一颗心，化身蛇蝎。这二十余年来，世间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来待小僧，如女施主这般心善，表里如一的女子，小僧倒还是第一次见。”
年轻僧人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淡。
“女施主方才问小僧何不在寺中挂名，牵出小僧一段往事。今遇善人，小僧便道一道这段往事，女施主但听便是。”
“实不相瞒，小僧自幼丧父丧母，亲戚邻里又不肯善待，只顾着趁趁小僧年幼无知，瓜分家产，所幸危难之时多亏了一位行脚僧行大功德出手相救，分了小僧半个馒头，让小僧不至于就这么饿死。后来更是将小僧带入了一座名门大寺，从此小僧每日里跟着寺里的大师们吃斋念佛，这日子也总算是过得安稳起来，然而好景不长。”
年轻僧人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一次在佛堂念经做法事时，却有一位女施主不知怎的总对小僧使眼色，后来法事完毕待要离开时，却被这女施主叫住，说是有佛经上的事要请教小僧。小僧自忖佛法上修为浅薄，愧为人师，便提议要那女施主向寺里的大师讨教，但那女施主却充耳不闻，硬是拉着小僧到一个僻静无人的佛堂。然后……然后就一把抱住小僧，嘴里叫着好弟弟，便要来扒小僧的衣服。”
寒夜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便是小僧年幼懵懂，也隐约明白了这女施主的企图。出家人本就不应近女色，况且佛堂之上求欢本是要被打入地狱的恶行，况且，况且这女施主还是有夫之妇。小僧当时只得慌忙推开了她，那女施主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小僧心下不忍，待要上前去劝，哪知那位女施主拉住小僧便不由分说亲了上来，还在小僧耳畔说，若是不从，便教小僧从此生不如死。那一刻小僧眼中看到的只有一尊恶鬼，要将小僧拽入那无间地狱，心下惊慌不止，拼死甩开了她，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一人跪在主殿的佛祖面前，浑身颤抖着，嘴里也不知念叨着什么经。”
“第二天，寺里一位监院神色凝重地找到小僧，说小僧犯了色戒，要被逐出。虽说小僧没有心生色念，但和那女施主肢体间接触是实，已然犯了色戒。小僧只得拜了佛祖，拜了监院大师，拜了当时围在一旁的诸位师兄，便转身打算收拾行李。哪知那监院大师却拉住小僧衣袖，问此举是不是默认了犯戒之实，小僧点了点头，当时却不知这一点头几乎要让小僧的性命交代在这里。”
“后来，小僧被监院大师不由分说地拽着，去了主殿，那里有很多人，有主持大师，有两位首座大师，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师兄们，还有那女施主，她身后站着许多人。接着那女施主见着小僧的脸，便开始哭泣，连连后退，仿佛小僧才是那个恶鬼。她说，小僧昨夜在那佛堂中色迷了心窍，抱住她，妄图求欢。”
年轻僧人微微一笑，眉眼间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小僧当时完全傻了眼，呆呆地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任由着那女施主身后的一行人将小僧摁到在地，拳脚相加，小僧哭着认错，伸出手向大师们求救，然而寺里的诸位大师却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双手合十，并不看向这边。小僧伸出的手也不知被谁抓住，被一把扭得脱了臼，小僧受不住疼痛，眼前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却不知何时被赤身裸体地绑着，载在车上游街。飞石和唾液甩在身上时，小僧的身体早已麻木了，只听得周围喧闹，却不知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心中不知为何反倒有些释然，对于此世，小僧已无甚留恋，若是就这么死去，也许会减轻些许罪孽，有个稍好些的往生罢？”
“然而小僧却并没有死，虽然像块破布一样被仍在河边，奄奄一息，却终究还是活着。既然佛祖让小僧活着，想必是有什么用意罢。也许这意味着小僧此世还有些非做不可的事情，在做完之前，小僧无论如何也是死不掉的。究竟是那些事情呢？从那以后，小僧一直在寻找那些，小僧觉得此世应当去做的事情，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活了下来。”
“直到现在。”
年轻的僧人抬起头来。
PS:好饿啊，去吃个开封菜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