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一阵喧闹忽然打断了安格斯的思绪，抬头看去，之间那个不久之前还在和贵族少女笑闹的家伙已经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鲜血从那人的腹部涌出，他睁大了眼仓皇地捂着伤口，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他上闹革命的流逝。安格斯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替那个人包扎，然而死神却早已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站在了那个男人身边。长剑出鞘的声音只有安格斯一个人可以听见，以红裙女人的形象出现的死神伏下身轻吻了那个濒死的男人，然后将剑刺进了那人的胸膛。
那人的挣扎慢慢停止了，安格斯终于意识到死神并不是为了他而特意跑这一趟，在教皇的葬礼上，有人遭到了谋杀。
人群瞬间乱了套，男人不再假装镇定，而是高声嚷嚷着，寻求护卫的保护，女人们则尖叫着，仪态尽失地拼命远离那具尸体。安格斯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同样出席了教皇葬礼的艾萨克和丹蒙，然而在拥挤的人潮之中，他很难找到某个特定的人。随后他想起了近在咫尺的公主殿下，就在他握住了辛西娅的冰冷的手，打算把她带离这里的时候，一个趁乱朝着小巷跑去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这样混乱的场合下，那人的举动让安格斯觉得奇怪。受到惊吓的人们大多会尽可能挤向人多的地方，而远离人群的人，通常只会是急于摆脱人们视线的凶手。
安格斯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看到了那人手中的匕首，正当他犹豫是去追那个凶手，还是留在这里照看辛西娅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知道他谁，”穿了一身黑裙的莉塔出现在这里丝毫不显得突兀，她紧盯着那人逃走的方向，说话的语调让人觉得她似乎有着十足的把握，“你留在这里吧，我去找他。”
不等安格斯反对，莉塔就追了过去，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安格斯相信莉塔自保的能力，然而她冒险的举动还是会让他感到担心。他隐隐觉得莉塔在拼命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她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对他有用的同伴，就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留在他身边一般。
安格斯想，她完全弄错了他疏远她的原因，而如果她出现了任何意外，他想不出任何理由来原谅自己。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尽好自己照顾辛西娅的义务。蹲下身抱起了女孩，安格斯才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她紧紧地盯着那具尸体的方向，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很快，她仿佛被恐惧攥住了喉咙一般，开始急促困难地喘息起来。看着她的脸色，安格斯忽然明白了她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不久之前的病症。
辛西娅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她不知道怎么释放自己的恐惧，在极度的压抑之下，那种病症很容易会将她至于危险的境地。
“别害怕，没有人会伤害你，你已经安全了，”安格斯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让鲜血和死亡从她眼前消失，他轻声地安慰着她，试着让这个早早就习惯了压抑自己情绪的女孩学会向别人倾诉，“和我说说话吧，殿下，说些你想说的东西。”
“我……”辛西娅颤抖着开口，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恐惧，“我看到了红色……”
“忘了它吧，”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格斯觉得她说的红色只不过是鲜血而已，他不擅长与小孩子打交道，因此他只能说些别的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别去想它，想想花园里新开的月季，还有……”
“您不会相信的！”辛西娅显然没有把安格斯的话听进去，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之中，沉默了很久，她才再次开口，用稚嫩的童音说出了让安格斯后背发凉的一句话，“我……我看到了一个红裙的姐姐，她拿着剑……我好怕……”
说到最后，辛西娅抽泣了起来，说出了自己恐惧的东西，她终于重又得到了顺畅的呼吸。然而安格斯却彻底愣住了，他转头看向辛西娅一直死死盯着的方向，在那具尸体旁，死神还没有离开。黑雾的包裹之下，女人穿了一身红艳的长裙，她将长剑收回了剑鞘，随后向着安格斯动作优雅地行了礼，这才消失在黑雾之中。
这个出身皇室的小姑娘，似乎真的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在远离混乱与嘈杂的小巷深处，莉塔跟着那个逃走的凶手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那是个穿了一身肃穆黑袍的年轻神父，早在莉塔追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手中握着一把沾染了别人鲜血的匕首，他与莉塔对峙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在片刻的对视之后，他就认出了她：“你是那个曾经来过教堂的黑魔法师。”
似乎“黑魔法师”这几个字就成了给她定罪的证据，莉塔冷笑了一声，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有什么资格指责自己：“你是那个杀了不少贵族的疯子神父。”
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打照面了，莉塔最开始发现这个年轻神父的时候，他尾随并杀死了一个刚刚在教堂祈祷过，转头就走进了风尘女家中的贵族。这是个执着于杀死“罪人”的神父，安格斯对正义的执着曾经和他很相像，这也是莉塔注意到他的原因。她还曾经一时兴起，跑到戈德亚大教堂的忏悔室挑衅他，在那时，他对信仰的狂热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现在看来，那时的莉塔也给他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为神犯下罪孽的我能够得到赦免，而即便我得不到赦免，在炼狱之中，我的灵魂也比所有罪人都要高尚，”大多数圣徒都是狂热固执的，他们有一套说服自己的办法，要改变他们的信念恐怕比登天还要难，“而你，黑魔法师，只会是一个要遭受审判的魔女。”
莉塔觉得他的说法很有意思，但现在还不是谈论宗教哲学的时候，她觉得这个神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然而她又说不出他究竟哪里不对劲。打量着这位年轻的狂信者，她问出了自己的困惑，却不期待这个疯子会给予回答：“你到底……凭什么这么相信你自己说出来的这些东西？”
“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的，魔女，”他咧嘴笑了起来，给出了一个出乎莉塔意料的答案，“我啊，听到了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