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到花园之中，黑雾就开始显现在安格斯的身边，就像每一次他使用那把手术刀的力量一样，死神又一次如期而至。他的声音让人想起在沙地上爬行的蛇，又或者不停抓挠着棺盖的死人手骨，阴冷而刺耳的话语回荡在安格斯的脑海之中，只让他觉得浑身发毛。这一次，死神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的笑意：“你救了一个主教，医生，你觉得他会感激你吗？你觉得他真的相信你不是黑魔法师吗？”
如果救人是一件需要回报的事情，安格斯想，自己宁愿不做医生。
“我崇高的圣人，如果那位主教真的成了教皇，你就是那个被送上火刑架的黑魔法师。他不相信你是无罪的，即便你救了他的命，在他贫乏无趣的思维里，你还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渎神者，”黑雾笼罩了安格斯的视野，找不到方向的他只能停下脚步被困在原地，而死神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涌来，“别傻了，你救了不该救的人，他迟早有一天会签下你的通缉令，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忠告不是假话了。要我说你该转头回去杀了他，这里还要死很多人，就算救一个富商家的子嗣，换一些货真价实的金钱和财富也比救下这位主教要好。”
丹蒙不是那样的人，那是个信仰虔诚的信徒，他不会说谎，也不会用恶意回报曾经向他施以援手的人。
“宗教都是排外的——任何一种信仰都意味着除了自己宗教的信徒之外，其余所有人都是异类。在他眼里你首先是个黑魔法师，最后才是帮助过他的人，你想把我们的交易告诉多少人？你觉得他会相信你吗？就算信仰不会让他把你送上火刑架，你也该记住，权力会让人日渐扭曲。一位教皇的履历上不能有任何污点，而被一位黑魔法师帮助过，绝对是不小的丑闻。”
安格斯想要大声地告诉死神，他不相信这些蛊惑人心的鬼话，那个若隐若现的声音让他烦躁不已，而这意味着，他也觉得死神说得有道理。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观点，一旦听从死神的建议，他或许会变成一个与过去的自己没有半点相像的杀人者，这不是他愿意的下场。所有的反驳都只能被他深深地压在心底，任何人都有可能路过他的身边，然后把他当做一个对着空无一人的花园大吼大叫的疯子。
“想想我说的话，我们是朋友，医生，这是我的忠告……”
“安格斯？”
来自于身后的声音驱散了黑雾，周围的景物终于真实地映进了安格斯的眼中，他正站在花园的那座喷泉前，水雾隐隐约约地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清醒了不少。回过头时，安格斯看到了艾萨克。这位审判官大人的表情很严肃，每次看到艾萨克的这幅表情时，安格斯都会觉得不安，毕竟大多数时候，这都是一场争执的前兆。
“主教大人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他也没有对你的治疗方法提出什么疑问，”说着这样的话，艾萨克却没有半点轻松的意思，但安格斯却松了口气，至少他没有提起什么两人会争论的话题，“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可以留在医院，教会给他安排的住所并不安全。”
这件事恐怕还要伊诺来做决定，但安格斯觉得教会是医院的资助者，在医院里腾出一个空房间给这位主教大概不会是什么难事：“这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会找伊诺商量一下，但我猜他应该会很欢迎这位主教。”
“那就只能把他交给你了，”就在不久之前，艾萨克得到了丹蒙的保证，这也意味着他站定了自己的阵营，然而他还是必须回到教会，回到那个毒蛇和恶狼的巢穴。他有很多事要去做，值得庆幸的是，他至少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自保，“如果有什么人试图杀死主教的话……你和莉塔大可以杀了那些刺杀者。”
安格斯总算明白为什么艾萨克会觉得医院是个安全的地方了，不止一次杀过人的自己和身为黑魔法师的莉塔既是危险的人，又是绝对有能力保障主教安全的守卫者。这个算盘其实打得不错，和艾萨克之前对他们的态度相比，这就有了几分利用的意味，艾萨克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也表明，他知道自己自己做的事情听起来会有多让人觉得不快。
“我知道了，”安格斯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执着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会尽量保证他的安全。”
艾萨克知道贫民窟已经出现了黑死病蔓延开来的征兆，安格斯必须要杀人，他没法把教会的黑魔法师名单交给安格斯，如果能用刺杀主教的那些人的性命来交换几个病人的痊愈，这也算是他对安格斯以及贫民窟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他不希望安格斯把这件事误解成一种利用，因此在看到安格斯点头之后，他的神情显然轻松了不少。他想要开口道谢，却又觉得这样的做法显得两人太过疏远了，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朝着医院外走去。
“你啊，真是个老好人，”显然一直就在这附近的莉塔直到艾萨克走远之后才出现在了安格斯的身后，她虽然嘴上调侃着，眼中却带着愉快的神情，“平白无故就帮他照顾这位主教大人可是一笔亏本的买卖，谁知道他会带来什么样的危险。”
“如果丹蒙·格奇可以成为教皇的话，教会的风气也会有不小的改变吧，”安格斯回头，看了看莉塔，又抬眼看向了喷泉中央的那座雕像，“这样一来，我希望我能帮到他。”
“丹蒙·格奇成为教皇可不仅仅只是代表着教会的风气改变，艾萨克走了一步险棋，不过他自己，大概都还不知道他站在了什么样的阵营里吧，”莉塔轻笑着，望向了那个丹蒙暂时住下的房间，那里窗户紧闭，就好像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什么一般，“他迟早会知道的，至少教会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这才拼命想要拉拢他，又在拉拢不成之后想尽一切办法追杀他的。”
安格斯总觉得莉塔知道很多没人知道的事情，或许这就是可以轻松地不以实体行动带来的好处，她可以潜入任何地方，打探任何消息。她的说法让安格斯觉得好奇，然而和过去一样，她根本就没有把话说完的打算。
“好好照顾主教大人吧，”莉塔意味深长地收回了目光，“从今天起，我们要面对很多危险的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