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
站在开启的舱门前，J那些像是哲学思辨一样的话语依旧残留在视网膜中，它们就像是灼热的太阳留下的伤痕一样让人无法去忽视。
看着在面前笑的特别甜的佩佩，烟头忽然注意到了她头顶那里有点不太对劲，J留下的提醒让他皱着眉头看过去，看到那里有一圈白色的痕迹。
那白色的发根部分，在驾驶舱的光芒中反射着耀眼的颜色，仿佛是一个小小的光圈被藏在了亚麻色的发间。
佩佩注意到了烟头的视线，连忙伸手挡在头顶：“骑士不要看！”
烟头没搭理佩佩的故意卖萌，他拉开驾驶席的椅子坐到了上面，等待椅子进入位置后，打开了自动导航系统，开始查看上面的数据。
被晾在一边的佩佩看着烟头的背影，犹豫了几秒后才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小心翼翼的问道：“骑士……你生气了？佩佩的头发是染的。”
烟头在意的当然不是这个，他关闭了自动导航，开始操纵这条小小的货运交通艇绕过了不远处的空间站，脱离了对方投射到驾驶舱屏幕上的导航信标。
“佩佩。”烟头转过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正趴在驾驶台上看着远方那颗灰白色行星的佩佩：“你姓什么？”
“嗯？”
“我说你真正的姓。”
这时空间站的港区侦测到有一艘船脱离了引导，自动切换到人工控制，管控员的声音在喇叭里响了起来：“编号Z4387，你已经脱离引导，请尽快回到正确的航线。重复一遍，编号Z4387……”
烟头注意到佩佩的视线不由自主得瞟向驾驶台上的呼叫器，边拧动驾驶杆修正船头的朝向，边对佩佩说道：“不用管这个，你姓什么？”
“施耐德。”佩佩视线挪到与飞船擦身而过的巨大空间站，她盯着那开始从空间站侧面打开的装甲板中升起的火炮，视线转回到烟头身上，指着窗外示意道：“真的不用管吗？”
或许是身体里残留的冒险者的血液正在沸腾，佩佩略带颤抖的声音里丝毫听不出恐惧，而是对未知的未来的憧憬和塞满了胸膛的兴奋。
“施耐德……”烟头沉吟了几秒，转过头看向佩佩那棕色的瞳仁：“你的头发……在没染色之前，是不是白金色的？”
听到这个问题的佩佩，伸手揪起了一缕颈边的发丝，皱着眉头想要看出点问题来，可那亚麻色就算是她如何努力，也没办法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是的。”她只能放开那撮头发耸拉着肩膀，对烟头点了点头。
这时来自空间站的警告已经重复到了第三次，那变得严厉的语句开始公式化的念诵于此情况对应的联邦法律条文，而舰船的雷达也因为被空间站火控系统持续照射而发出单调的警告音。
烟头随手关闭了吵闹的报警系统，把自己的终端摘下来，插在了驾驶台侧面的接口上，随着瀑布一般的数据通过无形的丝线传入空间站的认证系统，几秒之后新的通讯便在喇叭里响起。
“抱歉，刚才系统出了故障，没有接收到临时改变航线的通知，Z4387，你为什么没有回复？”
“安静。”烟头对一脸兴奋的佩佩做了个嘘的手势，在对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之后，才咳嗽了一声接通了通讯：“刚才通讯系统出了点问题。”
因为终端里自带的干扰程序的缘故，烟头的声音在对方听来是断断续续的，在他重复了好几遍之后，对方才在满是白噪声的背景音中听明白了烟头的借口。
“那你需要检修一下天线了，我这里看到你们舱顶的天线好像歪了。”随着这句话传来的是一张优惠卡：“地面上的老杰克的店很不错，拿着这张卡可以给你一个八折优惠，记得说是空间站的Q让你过去的。”
Q这个名字勾起了烟头并不想去回忆的记忆，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浸泡在了没顶的鲜血中，整个人都被充斥着口鼻和气管的鲜血呛得无法呼吸。
“骑士？骑士？骑士！”
胳膊上传来的刺痛把烟头从自己的世界中叫了出来，他低头看了眼佩佩深深掐在自己胳膊上的指甲，抬头对佩佩挑起嘴角露出个微笑来。
“没事，我没事。”
深吸了一口机舱里混杂着润滑油和淡淡烟味的空气，烟头伸手敲了敲麦克风，对另一头等待着回应的空管员说道：“谢谢。”
“好啦，我这里没事了，希望你旅途愉快！”
听着对方留下的祝福，烟头打开了飞船的加速系统，伴随着老旧的发动机开始加速颤抖，这条飞船跨越了行星间遥远的距离，来到了五号星的同步轨道上。
通过了一系列繁琐的降落申请，烟头以工作方便为理由，直接把飞船降落在了距离城市边缘很近的一块公用降落场上。
待飞船停稳，看着驾驶窗外仿佛是巨型垃圾场一样的区域，烟头伸手把佩佩衣服的帽子拉了起来，拽了几下帽檐把她的小脸都盖在了帽子下面。
“佩佩……”
“我明白！”佩佩一手撩起兜帽的帽檐，伸出手掌像是在发誓一样对烟头说道：“不乱跑，听你话！”
“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烟头对佩佩摇了摇头，他打开驾驶舱的门走到货仓里，从一个暗格中拿到了事先准备好的手枪，盯着它看了几秒后才转身看向身后的佩佩。
“给，还记得怎么开枪吗？”
“嗯？”佩佩不太理解烟头的做法，她一脸疑惑的看了眼那支手枪，又看向烟头：“骑士……这个……要给佩佩？”
烟头把在那暗格里找到的像是个盒子一样的枪声抑制器，拧在枪管前面，然后再一次把这支长了一截的枪递向佩佩：“还记得怎么开枪吗？”
“当然！”佩佩撩起兜帽，用力对烟头点了点头，让他看到自己衣服下面贴身穿着的幽灵装甲之后，又从烟头手中拿过手枪，示范了一遍如何打开保险和换弹夹之后，对准了驾驶舱的方向，微微眯着一只眼睛做出了瞄准姿态开口说道：“biu！”
确定了佩佩会用手枪之后，烟头示意她打开斗篷露出了那勾勒出少女身体曲线的幽灵装甲，把暗格中附带弹匣包的枪套抽了出来，帮着佩佩绑在身上，又把那手枪插到了枪套里。
示范了几遍如何快速抽枪的动作之后，烟头单膝跪在佩佩面前，伸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佩佩，或许你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看佩佩眼中流露出迷茫的神情，低头想了想之后举出了一个更贴切的例子：“这就像是……你玩的那种沉浸式的游戏。”
“但是佩佩，你得明白，现在你待在真实的世界，纵然这在你看来是一场很刺激的游戏。可你得明白，在这场‘游戏’中，你会受伤、被你打中的人会流血，会躺在地上捂着伤口哭着喊‘为什么这么疼，我要妈妈。’”
“而我也可能会受伤，我们可能会走散，我可能会顾及不到你。”烟头伸手隔着佩佩的斗篷，轻轻戳在了枪柄上，又重重戳了一下：“到时候，它就是你唯一的依靠，也是那个能回答所有问题的神奇海螺。”
“可是你得知道，你的枪柄里只有二十发子弹，另一边附带的两个弹夹每个也只有二十发：也就是说，那个海螺只能回答你六十次问题。”
烟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如果需要开枪的时候，别犹豫。”
“对准身体开枪，打倒你的目标后……”他的手指又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对着眉毛以上的部分补一枪。”
看到佩佩的眼神因为自己的话有些躲闪，烟头干脆伸手抱住了她的头，强迫她看着自己：“佩佩！听我说！就像是你说过的一样，女孩总得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你要保护自己明白吗？”
佩佩被烟头变得凌厉的语句所吓到，犹豫了几秒后才开口对烟头问道：“骑士，你不是会保护我吗？”
“我说过了，我会受伤，我们会失散，或许……”烟头放开了钳制着佩佩头颅的双手，走到舱门的开启开关前，看着那闪烁的绿灯，他说完了后面的半句话：“或许我会死，所以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相信我佩佩，这里不是你生活的那个世界，你所想象的到的和想象不到的灾厄，都会在这里真实发生。”
“或者该说……”烟头回头对佩佩笑了一下：“欢迎离开象牙塔，来到真实的世界。”
他用力拍下了开门按钮，随着那封闭的舱门发出气密锁解开的声音，坚固的防爆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来自外面的热浪一下就顺着那缝隙涌了进来，与此同时到来的还有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恶臭。
那就像是把几百万种腐烂的味道拧在了一起，又乘以二一样令人窒息。
烟头拿起舱门边用来在紧急火灾时使用的面罩，调整到了空气过滤功能回头丢给了佩佩：“戴上这个，能让你舒服点。”
‘我的特工已经被发现了，他们现在为你们争取到了一个时间窗，你还有两个小时赶到地点。’
随着J的话语刷新在烟头的视网膜显示器上的，是一同到来的倒计时，以及两个坐标点，一个距离烟头只有十几米，另一个则看着远在天边。
看着舱门外渐渐聚集起来的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佩佩不禁走上前来想要抱住烟头的胳膊，却被烟头一抬手躲开了。
她只能隔着那层面罩，用瓮声瓮气的声音对烟头问道：“骑……烟头，我们要去哪？”
“去见一个老朋友。”
烟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终端，指着不远处停在路边的一辆破败的汽车对佩佩说道：“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