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叹完这座‘高墙’的伟大之后，众人开始摘下身上的装备，努力在最后的时刻到来前，组装起了一座以真空收集器为核心的样本收集装置。
“好了，大家休息一下。”老爹指了指刚架设起来的一座透明的帐篷，这个帐篷有着与外部空气隔绝的内部空间，和简易的洗消与过渡隔间，一看就是在某些高污染地区使用的特殊品。
当众人依次进入那个帐篷的时候，烟头却站在那里依旧盯着眼前的大气改造塔一动不动，注意到他的异常后，扳手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后指了指那个帐篷。
烟头把视线从自己的视网膜投影上挪开，转身看向正仰头看着他的扳手，沉默了几秒后才对她说道：“我警戒吧。”
扳手隔着面罩盯着烟头的面具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同样沉默了几秒后对烟头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走到了帐篷那里。
脱离了身边人的纷扰后，听着身后接在帐篷上的过滤气泵运转时发出的些微噪音，烟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视网膜显示器上。
此时与终端连线的视网膜显示器上是一张大气改造塔下方的区域地图，米雪儿留下的那个Q版的头像标记就在附近。
或者该说，就在沿着面前的‘墙壁’，向左奔跑三百二十二米的距离上。
这个距离近的有些可怕，因为就算是体质最差的扳手，全速奔跑也能在一分钟赶到那个位置。
所以它本身就能说明许多问题。
于是想起米雪儿有些古怪的腔调，烟头总觉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正在悄悄发生着。
这时他的终端突然震动起来，一个走到零的倒计时窗口在视野中央弹了出来，提醒他一小时的时间到了。
“别脱下面罩。”史东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响起，烟头转身看向帐篷的方向，发现史东坐在那里一脸微笑得看着他。
对方的提醒让他下意识绷紧了肌肉，等来的却不是袭击，而是身后的大气改造塔发出的一声类似叹息的长音。
烟头猛地转过身，看到的是大气改造塔与他正对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道一人宽一人高的方形孔洞。
白色的光芒在孔洞中闪烁了几下稳定下来，照亮了这仿佛是隧道一般，内里有着用来咬合密封的繁复花纹的深邃结构。
从内部喷出来的气体越来越快，它们高速通过这些花纹构成的沟渠发出仿若是来自另一个时间的回音，从细小的呜咽声一直飙升到了如同狂风吹过峡谷时的呼啸声。
面前掀起的气浪裹挟着那些灰烬，遮天蔽日的充斥着视野的每一个角落，让人怀疑自己已经离开了地面，置身在灰白色的狂野风暴中。
烟头只能尽力伏低身体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吹走，他的右手深深的插入了脚下变得像是陶瓷一样坚硬的灰白色地面中。
在百忙之中，他还不忘记看一眼那个帐篷，流线型的帐篷想是龟壳一样趴伏在地面上，四面密集的地钉给了它足够的抓地力，保护着里面人的安全。
而那个被架设在一旁的收集器，发出一声尖锐的蜂鸣声，侧面面板上表示准备收集的红灯亮起。
盯着那些同样把它固定的特别牢固的地钉与绑带，要说史东对这种情况没有预料到，那简直就是戳瞎了自己眼睛当看不着这些异常。
可问题又来了：史东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坚持一下，第一阶段马上就过去。”频道里史东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淡定：“这是释放种子的前期工作，一个简单的气流清场。”
别看史东说的轻松，帐篷里的人或许只能通过视觉感受这恐怖的风暴，可烟头却是真真切切的置身于这场可怕的风暴中。
他套在幽灵装甲外面的外套在这场风暴中只存活了几秒，之后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扯动一般，四分五裂得离他而去，只剩下一身卸除了所有外挂装甲，像是紧身衣一般的装甲内衬。
伴随着风暴的持续，装甲的环境监测装置开始报警，提示外面的瞬间风速已经达到了十二级风暴的强度，紧接着来的便是一片红色的窗口，因为装甲本身也开始在这风暴中缓慢崩解，一些脆弱的结构正在以不可阻挡的势头被撕裂、被扯脱。
那眼前弹出的繁多窗口闪烁出的红色光芒，还有耳边节奏不断变快的蜂鸣警告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古怪的生命倒计时，并且这个倒计时还在飞速前进着，仿佛下一秒便是世界末日的到来。
或许该换个说法：对烟头来说，此时便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他还给自己抢了个第一排的好位置。
帐篷里的人当然看到了烟头的状态，烟头能听到耳机中模模糊糊的争论声，可不知是不是这风暴中混进了什么带有干扰的东西，即使相距这么近，烟头也没办法听清楚耳机里到底在响着什么。
不过这风暴并不是要一直吹下去，当塔外的清洁度满足了某个指数之后，这风暴就像是它骤然开始一样，在下一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是一张弓一样趴伏在地的烟头盯着面前的灰白色地面，阻碍视线的警告窗口依次关闭，让他能看清楚自己深深插入地面的右手，以及周遭地面像是被打破的玻璃一样的裂痕。
除了这些裂痕外，还有一条以右手为终点的深深沟渠一直延伸到了两米外。
风暴消失的太过突然，要是没有面前这条深深的拖痕，烟头甚至会以为这是一个骤然出现又消失的噩梦。
他缓慢把右手拔了出来，翻转过手掌盯着掌心，那些积存在防滑纹路中的灰白色的类陶瓷颗粒，从五指张开的缝隙中漏到了地上。
这真的就像是一把被从火葬柴堆中被抓起来的骨灰。
把心头的古怪联想扔到思绪的角落，烟头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前方依旧亮着白色光芒的洞口，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啤酒杯里面冒出来的气泡一般从脑海深处升起：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里面轻声呼唤着他。
“好了，我们得快一点了。”耳机里响起了史东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淡定，仿佛刚才这场差一点要了人命的风暴，只是存在于众人的幻想中。
史东确实没有说错，大气改造塔的异像不只是他们这些处在塔下的人才会知道，因为在星球的同步轨道上看下去，那一直环绕在大气改造塔周边的云团像是被一个巨人深呼吸吸进去的烟雾，已经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此时能从空间站上，直接看到整座六棱形的改造塔，而不是只能看到它伸出在云层上方的部分。
滴的一声蜂鸣声响起，那个真空抽吸器的灯光变成了绿色，下方被风吹的歪歪斜斜的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进度条来。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出去。”史东的声音再一次在耳机里响起，此时烟头的视线终于从自己的右手上挪开。
他活动了一下身上有些僵硬的肌肉，在剧烈的风暴吹拂下，不止是装甲受到了几乎致命的影响。
感受着自己浑身上下传来的酸痛感，光是站起来的动作就让烟头有一种自己是不知道锈蚀了多少年的机械，此时重新被启动的错觉，因为每一次关节的活动仿佛都能在耳边响起刺耳的摩擦声。
不过他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向后抻了抻肩膀后，他转身看向帐篷，搁着透明的篷布，里面的人正在争论什么。
在这些争论声中，史东中气十足的声音最为显眼：“如果不想害死我们！你就别开那该死的门！”
也就是在这时候，那洞口的白光闪烁了几下，变成了代表着危险的暗红色。
紧接着，从里面飘飞出了一些细小的绿色光点，它们一开始像是夏夜的萤火虫一样稀疏，接着仿佛有人打开了一个无形的开关，这些绿点骤然增多。
它们从洞口里像是洪水一样喷涌而出，处在正前方的烟头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就被泡在了绿色的海洋里，视野遍及之处全都是这种绿色的光芒。
装甲不断响起的报警声让烟头抬起了手，镜头自动放大了掌心沾染的一些绿色的光点，它们其实是一个个微小的像是孢子一样的东西，此时正用细小的触须挂在了烟头的装甲上，而在找到附着物之后，这些孢子展现出了令人惊异的力量。
这些孢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原生的孢子就已经死去，新生的根须在尸体上探出，摇晃着感受着周遭的空气，在重力的影响下开始向下茁壮生长。
紧接着，一个弹窗跳了出来，提示烟头装甲的外层正在被融解，让他快速脱离极端环境。
“各位。”烟头攥紧了左手，看着从指缝中顽强探出头的绿色新芽：“听史东的，这东西很危险。”
冰蓝色的能量场以掌心为源头闪烁出现，蔓延到了烟头的全身，接着向外排开了所有附着在装甲上的绿色植物。
这些被裹在能量场中的植物依旧在飞速生长着，就像是被固定在琥珀中的标本，几秒钟的功夫它们就有了完善的根须和摇曳的叶子。
同样被绿色覆盖的收集器发出一声长音提示，一个密封的金属罐子从下方的收集槽里弹了出来落到地上，接着它便闪烁了几下光芒罢了工。
烟头沉默的走过去，捡起这个罐子，用异能排开了仿佛在机器上已经生长了几十年的绿色植物，露出下方被腐蚀的坑坑洼洼的金属外壳。
他随手撕开了软的像是腐烂的纸张一样的外壳，看了看还算完好的机器内部，注意到电池的电量已经从全满跌落到了枯竭。
在电池的接口那里，几株长得特别茂盛的植物已经完成了开花结果的一生，飞速枯萎成灰白色的残骸。
又一个窗口弹了出来，提醒烟头他的外部呼吸过滤器里面有异物，整个结构已经被堵塞了接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