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惨叫声，毫无疑问是桃白业发出来的。
徐浩之几乎立刻跑至门前，狠狠拍打着铁门，眼前的卷帘门发出“砰”、“砰”声响，但依然纹丝不动。
手掌飞快地泛起红色，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力道，徐浩之此时心急如焚，脑海中不断回闪着方才种种。
——她其实不想进去的。
是因为他拜托她、她才答应的。
他又一次亲手将她送进险境。
门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徐浩之眼前的铁门上，女孩儿的身影忽地浮现了出来。
“桃子！”徐浩之惊叫道，“你没事吧！”
显然不是没事。
女孩儿的衣服上满是焦黑痕迹，脸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痕，让旁人看着都一阵揪心。
旁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徐浩之了，桃白业出现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桃子！”
她的身体穿过了他的手掌。
“快醒醒！”
昏迷不醒的女孩儿落在地面上。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离开这里！”宵若梦忽地说道，声音比平时都大，“别呆在那扇门前。”
先前于他们而言是希望的卷帘门转瞬就成了某种妖异之物，洪梦昊退了一步，惊恐地盯着那里。
徐浩之却仍是低下头：“桃子，听得到吗？跟上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既然她平日里睡着时也能跟着他，那么现在应该也没问题吧？
不过徐浩之显然没有考虑这么多，现下他一心想着的只有赶快带桃白业离开这里。
女孩儿半透明的身体微微悬浮起来，徐浩之回退了几步，她慢悠悠地跟着，他心底的石头顿时下落了不少。
“回学校。”洪梦昊说。
徐浩之立刻点头——不仅是因为学校是他们此时最好的去处，更是因为此时的他全然没有思考能力，洪梦昊说什么，他便觉得是什么。
他们飞速向学校跑去，脚步一直没有停顿，一直跑到了操场重要、四周空落落的没有任何东西时，他们才终于停下。
而徐浩之，亦是直到此时才开始仔细审视飘在自己身后的幽灵女孩：
即便是在夕阳下，她的脸色也苍白如纸，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一直显得幽幽暗暗的双烟这会儿彻底紧闭，只有不断颤抖着的眼睫昭示着女孩儿并未完全昏迷。
她凭借着近乎消失过去的意识支撑着——跟随着他来到这里——
徐浩之一阵颤抖。
噩梦，那不断笼罩着他、重复不止的噩梦，又一次涌上心头。
——那并非他们在那废屋中遭遇的事情。
而是在他们即将离开那里时，他所做出的选择。
当初，在学校天台上，他曾以为这噩梦已经终止了，但他错了，噩梦仍在持续，它只是没有发作，像一颗潜藏着的种子，只等着这样的时刻发芽。
“桃子……”他轻声喃喃着。
“唔。”桃白业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微弱，却切实地传进了他耳中。
徐浩之的脸色这才多少有些缓和，他握着拳，压低了嗓音。
“你刚刚问，她真的是桃白业，对吧？”他说。
洪梦昊意识到这是在与她交谈，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就算她再怎么惧怕、不喜欢桃白业，她变成现在这种状态，她也不由得腾起了一丝怜悯。
说到底，她还没有刻薄到会去苛责一个受了伤的人，尽管和桃白业有关的事在她脑海中总是没有美好的记忆。
那女孩儿像个深渊，不断地将她拉向更深的地方。
她不知道所谓“更深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却本能地感觉到不妙，她因而才排斥这两人，而到了此时此刻，这种疏远就显得过于残忍了。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徐浩之说，“她的确是桃白业。”
他说，话语像流水，源源不断地从喉咙深处涌出。
“她从九年前起就一直呆在我身边，一直、一直……”
话语的尾音渐渐消失在了操场上，徐浩之握着拳，静默地站立着，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血肉中。
这是他得出的答案，他深信，这是唯一的答案。
“休息一会儿吧。”宵若梦开口了，“走了那么远，也累了吧？”
有些脱离的话题突兀地介入了先前的对话中，在场的另外两人也不由得一愣。
徐浩之转头，就见宵若梦正望着他们，脸上仍是那一抹平静的神色。
她是不为所动吗？
又或者……
“她是寄宿在你身上的，对吧？”宵若梦问。
“啊？是的……”徐浩之一呆，而后答道。
“既然如此，你休息好了，应该也有助于她恢复吧？”她说。
“……”徐浩之低下头。
桃白业受伤的景象太过冲击，他的大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儿正确地思考。
充斥那里的都是些过往的景象、噩梦，以及洪梦昊的那个问题，他甚至……还没开始思考这件事。
“小梦说得有道理啊。”见他有所动摇，洪梦昊也急忙说道，“也许，她的身体状况是直接和你相连的呢？”
“这不可能。”徐浩之苦笑，“你看，她都伤成这样了……”
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洪梦昊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点头说了声“也是”。
“不过。”但她还是说，“先休息吧。”
“嗯。”
“食堂没有关门。”宵若梦说道，“去那里吧。”
食堂就在操场的一侧，和教学楼正好形成了个直角。
徐浩之对那里并不陌生，作为白昼里家中无人的学生，他习惯于在食堂度过午休时间。
而现在，若没有遭遇这场奇怪的变故，食堂原本该是在打扫时间，自然没有关门。
三人轻轻松松地走进了里头，闻着一股子常年油烟、饭菜熏烤后产生的味道，向着里头的桌椅处走去。
徐浩之走在了最前头，桃白业就跟在他身后、离地十数厘米，静静地飘浮。
她的身体掠过了宵若梦身边，衣摆划过了那女孩儿的身体。
后者微微低下头，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桃白业的面容。
“小梦？”洪梦昊看着她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