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白业的声音发着紧，像摁到底的弹簧，只是徐浩之并不知道让她释放的契机到底是什么。
现在的他们都紧绷着身体，脑海中都还充斥着方才的话语，全然顾不上他人的感受。
“你们说……”然后洪梦昊喃喃说道，“如果现在开门，里面会是什么景象？”
没有人回答，他们都不知道答案，亦都不想思索这个问题。
房子本身成了巨大恐惧的混合，那恐惧此时此刻化身成了漆黑的走廊、合上的木门、寂静的恐惧，甚至他们呼吸着的空气。
“那、那外面的……”没有人回答，可洪梦昊似乎也忍受不了寂静，“我们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那也一定……是这屋子的一部分。”徐浩之挪了挪脚步，终于还是开口。
“你的意思是屋子改变了外头的环境？”桃白业皱起眉头，“所以屋子改变时，景色也会改变？”
“不，我的意思是，景色也是教室的一部分。”徐浩之努力攒集着词汇，“就像……电影。”
玻璃是银幕，他们看到的内容是电影，屋子将那影像放映给了他们。
桃白业轻轻地吸了口气，问道：“既然如此，现在它演的又是哪一出呢？”
“我……不知道。”这问题让徐浩之有些泄气，“我只是……觉得它应当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改变外界。”
“能量？你把它当什么了。”桃白业不由得挑了挑眉。
“不管是什么。”徐浩之同样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我觉得它只能对自己内部的东西生效。”
“我同意。”洪梦昊说，“不然早就有人发现这里有问题了。”
“的确有人发现了，可都是传闻。”桃白业说，“而且没听说有人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啊！”
“也许……也许我们是触发了某些条件。”徐浩之绞尽脑汁地说道，“只有特定时间进入这里的人才会遇到这样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咯？”桃白业看向他——正是她挑选了时间。
“不，完全不是。”徐浩之急忙摇头，而他也的确没有那样想，“我只是……想让一切合理化。”
有因才有果。
人类向来会追求因果律。
桃白业忽地向走廊中走了几步。
“既然如此，多看几间教室好了。”她说，徐浩之手中的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等等，我反对。”洪梦昊第一个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们完全不知道前面有什么。”
“哈？现在还在说这种话吗？”桃白业丢给她一个白眼，“无论知不知道，我们都已经到这里来了，不是吗？”
这个论调和她先前所说的如出一辙，她的逻辑和想法自始至终都未改变。
然而洪梦昊的小心谨慎也同样没有改变，她们的争端从一开始就是从这点发散而出。
徐浩之又觉得自己有些头疼，他揉了揉额头，最终决定开口：
“我同意桃子。”他说，“毕竟危险的是屋子本身不是吗？无论我们走都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
洪梦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反过来说，继续走下去，我们也不知道它会对我们做出什么，小心为上吧。”
“这就是你止步不前的理由？”桃白业冷笑，“归根结底还是害怕吧！”
“我认为人类会恐惧是有理由的。”洪梦昊咬着牙反驳，“更何况我只是想说——”
“既然这样就不要这么畏萎缩缩的！反正我们也没遇到什么实质危险——”
“——我们不应该更刺激这栋房子才是！”
“——一定是这栋破房子根本伤不了我们！”
一口气提高了太多的音量让两人都不由得停下喘息。
而她们的声音却好像还在半空中不断地碰撞，两种背道而驰的想法互不相让。
之前说好的停战协议在这会儿似乎完全消散了，徐浩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喂，够了。”他说，再次不情不愿地担任起这个角色，“先别说了。”
两个女孩真的没有再开口，她们喘着气瞪向对方，彼此眼中都没有放弃的神色。
徐浩之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对。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动嘴，身边的桃白业已经又一次动了。
她一扭身、一抬脚，狠狠就踹向一侧的墙壁！
“都是、这个、破房子、害的！”
——仿佛要将她在这屋里感受到的所有恐惧都化为怒火般。
这脚踹得结结实实，传来的闷响声让徐浩之不由得一缩脖子。
“桃子……”不疼吗？
“咚”！
就在徐浩之迟疑着要不要开口的当口，女孩儿踹了第二下。
他清晰地看见她的鞋尖向后弯成了一个“L”型，墙灰被她蹭下来了一些，四周尘土翻飞。
然后她愤愤不平地收了脚，似乎终于将方才争执引发的怨恨一口气宣泄而出。
剩下两人怔忡着看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很快有东西替他们做出了回答。
“轰——”
巨大的声响忽地从远处向他们逼近。
桃白业惊诧地转头，看着那声音的来向：“什、什么？！”
轰隆声一口气冲到了他们身边，整栋教学楼都仿佛因此而颤动。
“砰”！
身边的教室门在无人碰触的状况下打开又重重关上。
站在门边上的三人险些跳了起来，他们飞快地聚集在一起，惊恐地看向四周。
下个瞬间，所有教室的门都一起开启再合上，巨大的声响轰击着耳膜，半空中，翅膀的拍打声呼啸而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半空发出件叫。
“发生了什么？！”桃白业惊慌失措地看向四周，“这些门、这些声音……？！”
“难道不是因为你刚刚踹那两脚的缘故吗！”洪梦昊的声音因惊恐而沙哑，“你还说它伤不到我们？！现在——现在——”
“现在是在怪我咯？！”在这种情况下，桃白业竟然还有余力生气。
又是一阵拍翅声掠过他们头顶，这次它们变得更多了，成群结队地涌过走廊上空。
徐浩之下意识地抬起手电，光线中却只照见光秃秃的天花板，颤栗感从脚底板一口气蹿上头顶，他头皮一阵发麻。
声音从这端冲向彼端，又忽地在那里折返，嘈杂如同巨大的惊恐般向他们压来。
“先、先离开这里吧！”徐浩之自己的声音也因恐惧而变得尖锐，“总之我、我们……快跑！”
他们跑了。
脚步从慢到快，从走廊连向门厅。
徐浩之耳边因奔跑的缺氧而一阵耳鸣。
可即便如此，他也能察觉到，那些令人惊恐的声音在半途就已消失不见。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感到额上有冷汗不住流下，他用手电照向走廊，空洞的长廊吞没了光线。
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奇怪，原先安静的屋子似乎一下子变得活泼起来，各种各样怪异的响动出现又消失。
而他全然没有自己能解决这些问题的自信！面对那个空空如也的黑暗走廊，他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吸入其中。
那些黑暗捆绑着他、束缚着他，他无法动弹……什么也解决不了……他……
被困在了那里。
手电的光无助地在走廊的四壁徘徊。
徐浩之拼命思索着，可他的脑袋就如走廊一样，什么都没有。
桃白业忽地在黑暗中握住了他的手，他们的手都是一片冰凉——对比之下，他竟不觉得她的手冷。
女孩儿柔软的手掌正微微颤抖着，她的恐惧从那微颤中一点点地传至徐浩之身边，以及……
轻微的、啜泣声。
那是被压抑的、几乎微不可闻、仿佛下个瞬间就要消失的声音。
徐浩之的心头突地一跳，似乎有双无形的大手捏住他的心脏，让他根本无法呼吸。
很多事情就这样顺着近乎窒息的质感涌了上来，他想起桃白业——她从小就不是什么柔弱的孩子。
但是，只有一次——他见过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