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宴会正式开席，赴宴宾客齐聚正厅。王府仆从众多，所有人都在仆从指引下各入其座。
大厅正后方的主位安置了五张矮几，六王爷居中落座，右侧是姒仲和令狐青云，左侧是姚十六和——空位。
空位原本是给武安侯安排的，奈何这位侯爷死活不肯坐主位，愣要坐在侧席，说是要跟赴宴的青年才俊坐一起，沾点年轻人的活力，估摸着能多活几年。
在场的大佬论起来都跟武安侯差着辈分，拗不过老爷子，只能依了他。对于武安侯此举，其他人感觉还没什么，甚至不少年轻将领还倍感荣幸。
不过罗冬就很有点郁闷，本以为正式开席后能离这位爷远点，却不曾想自己被安排的是侧席首位。武安侯这一闹腾，座次顺移，自己又跟这位爷凑到一起，坐个并排，相距仅一步之遥。
右侧坐着武安侯，左侧则是夏皇亲卫营统领姚刚，依次过去是另几个亲卫营将士，都是在阵前随自己遛过火牛的。再之后是战地与其他数名金甲军将士，都是随姚十六出击歼灭燕军骑军万人队的。
这安排显然是与北地之战相关，并不按官职高低，而是依照战功大小排的座次。至于近卫营三大媒婆，座位均被安排在侧席最后排，看来李清先前的遛墙根一说还真不是谦虚。
将士们对面侧席坐的则是赴宴的朝中勋贵，也就是家长席，一众勋贵身后便是帘幕隔出的雅堂。
鱼贯而入的王府仆从端上酒菜之后，六王爷率先举杯客套几句，以示宴会正式开始。随众人一起一饮而尽后放下酒杯，罗冬并没动筷子，而是转头看向主位，因为很清楚这顿酒饭并不会吃得如此简单、
果然，六王爷紧接着就话入正题：“诸位，还是老规矩，无酒不成席，无令不行酒。奈何本王才疏学浅，这事诸位大多也知道，所以督令一事还是有请司空大人担当。来，姒大人，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嘿，看来我这位六叔的脾性跟武安侯有得一比啊，都是说话不带拐弯的，两句话就撂挑子，当真娴熟得很。
罗冬正琢磨这事，坐在六王爷身旁的姒仲已经接过话头：“好，这也算分内之事，我就不推脱了。诸位，六王爷也说了按老规矩，那就简单。此次北伐，最为可圈可点的便是大破燕军火牛阵之战，所以今天的酒令用‘火牛’二字再合适不过，便由火牛将军罗冬起令。
诗词歌赋均可，但言必有“火”与“牛”二字，对不出者罚酒三杯，对出但雅堂未亮灯者罚酒一杯，雅堂若有亮灯，则在座宾客同贺一杯。”
姒仲说到这里顿了顿，罗冬本以为这就该自己上场了，正准备起身背诵一首姚烨相赠的诗词蒙混过关，却不料姒仲又开口道：
“以上便是历次盛宴的老规矩，不过今日雅堂内一众才女有创新之想，在此由我转述，且听听大家意见。
雅堂言，之前历次盛宴雅堂才女均只能旁观，甚为无趣，是以今次雅堂有意酌情加试题目，以期与各位才俊互动，各位才俊若答对精彩，出题者有礼相赠。同时我建议，顺利过关者大家同贺三杯，未过关者加罚三杯可好？”
“好！”
“好！”
“这个好！”
“同贺三杯还行，加罚三杯太少！”
“对，应该加罚九杯！”
“没错，加罚九杯！”
……
姒仲话音刚落，罗冬这边侧就炸开了锅，一通闹腾之后，姒仲从谏如流，宣布未能对出雅堂题目者加罚九杯。
众人皆欢我独悲，看着身旁众人起哄，罗冬不由在心里嘀咕，看热闹不嫌事大吗？全都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的吗？开挖大坑前就不想想自己会不会掉进去爬不出来吗？
不过罗冬很快就没功夫抱怨了，因为姒仲已经把锅飞了过来：“现在，就有请火牛将军罗冬起令。”
罗冬闻言只得站起身来，先拱手冲四周行了个罗圈礼，表面上倒是镇定自若，心底却实在忐忑不安。没办法，总感觉雅堂今天所谓的新意就是冲自己来的，也不知姚烨相赠的诗文能不能应付？
果然，刚行礼完毕，一女子声音就传入耳中：“将军请稍等，雅堂有话说！”紧接着就见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从雅堂内挑帘而出，将一方绢帕交给侍立在外的王府仆从转递过来。
看完绢帕上的文字，罗冬只觉一阵头大，这哪是出题？这是在存心刁难，不，比刁难更过分，这分明是想挖坑把我给活埋！
罗冬在心底狂喷之际，仆从已将绢帕索回再送至姒仲处，姒仲看清绢帕上的题目后也不觉微微蹙眉，略一思忖，还是将绢帕上的文字当众宣读出来：“当此王府欢喜宴，美酒佳肴堆如山。飞禽走兽成双对，虾蟹鱼贝聚成盘。众多菜品可圈点，独吟火牛太孤单。”
念完题目，姒仲目光投向罗冬道：“罗将军，可明白雅堂题意？”
“……”罗冬很想说不明白，不过也只能是想想，这话可不敢说出口。
见罗冬不语，姒仲又道：“那就请罗将军依照题目起令，还望罗将军能旗开得胜，为与会才俊开个好头。”
罗冬：@#￥%……！
被架上烤架，罗冬只感觉身上的暗红色袍服正如熊熊火焰把自己包裹，没功夫在心里牢骚，只能绞尽脑汁回想姚烨相赠的诗文，可有能把这题目对付过去的。
一时也想不了太多，只知道诗词肯定不成，毕竟诗词字数太少，最多能有火牛二字，要涵盖飞禽走兽虾蟹鱼贝那只能背诵那篇“阵破火牛赋”，但愿能蒙混过关。
想到这里罗冬又在脑海中将“阵破火牛赋”过了一遍，这才开口道：“小子不才，勉强做得一篇阵破火牛赋，还望督令大人和雅堂诸位才女贵手高抬，不要太过严苛。”
“嗯，将军请。”姒仲含笑点点头，算是应下罗冬之请。
既然已到这份上，罗冬也不再废话，清了清嗓子又开口道：
“涸辙遗鲋，旦暮成枯。人无远志，与彼何殊。”
见罗冬吟到这里顿了顿，姒仲很及时的击掌大声道：“好！典出庄子外篇，言及生而为人没有远大志向，与咸鱼并无区别。嗯，这就有鱼了，罗将军请继续。”
“负荆插戈，烟火藏毒，狼奔豕突，势若饿虎。
机关算尽，断我粮路，安知蛮牛，岂有智呼？
万余莽卒，奔波劳徒，三千牲畜，送我粮足。
兵贵勇武，将贵智足，帅贵远虑，军贵令服。
师出堂堂，定界安邦，千里龙尾，历代共享。
小民之志，家有余粮，君国之志，百姓安康。
燕兴刀兵，妄图扩张，犯我天威，跋扈嚣张。
巍巍天朝，岂容梁跳，慷慨男儿，铿锵以报。
止戈为武，固我王土，王道天下，莫不臣服。
燕寇之志，鼠目鱼珠，穷兵黩武，殊为正途。
邪不压正，宾不欺主，贪蛇吞象，终成遗鲋。”
妈耶，总算将这篇“火牛赋”背完，也不知背错字没？唉，生死有命，祸福由天，就这样吧。想到这里，罗冬再次冲四下拱手道：“小子献丑，还望诸位海涵，海涵。”
施礼一圈后看向姒仲，意欲询问自己这算不算过关？却见姒仲正埋头奋笔疾书，并没打算搭理自己。又看向姒仲左右，只见令狐青云正抚须眯眼摇头晃脑，六王爷和姚十六倒是看着自己，只是两人的神情很有点奇怪。
六王爷手扶案几双目圆睁微微张口，貌似呆住了？姚十六则是眉头蹙起眼神犀利，一副想用目光将自己刺穿的架势。这又是什么情况？
主位不得回应，罗冬只得看向侧席，但见左右侧席鸦雀无声，竟没一个有反应的？不对，有人动了，总算感觉到身侧有动静，忙转头看去，却见武安侯正抬手拧起酒壶往身前杯中斟酒。随后一饮而尽，又斟上，再饮，如是者三。
看清武安侯举动，罗冬隐约明白其意，正想开口求证，主位方向传来姒仲的声音：“好，好，好！罗将军此赋实乃佳作，诸位当同贺一杯。对了，此赋除火牛外，还提及鱼，狼，猪，虎，鼠，蛇，象，其中鱼，猪，虎，蛇均在今日菜肴中得见，不知雅堂意下如何？”
姒仲话音刚落，就见雅堂内亮起一团红光，显然是有灯笼被点燃，紧接着就见先前现身过的丫鬟再次挑帘而出，将一物递给帘外的王府仆从。
很快，此物送到罗冬手中，却是一幅锦缎，在众人艳羡催促中打开一看，竟是一幅画像，画中人神采飞扬风姿卓绝，身着火牛袍服立身席间侃侃而谈，不是自己又是谁来？
只是，这幅画是谁画的呢？不会是……姚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