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冰莲玉露还有吗?”沉思良久后,夏皇再次看向罗冬问道。
“有。”罗冬果断点头。
“刚才为何说没有?”
“您要就有,旁人要就没有。”
“哈,你倒是直率。”听见罗冬这话,夏皇不觉轻笑出声道:“那就拿来吧。”
“好。”罗冬再次点头,随即探手入怀掏出小瓷瓶递向夏皇。
“你还真给?”夏皇却并不接过,反而脸显一丝诧异之色道:“不是说这药炼制极为不易吗?你不自己留着以备急用?”
“没那么玄乎,我看我师父炼制这药也没费多大劲,大不了回头我再找他要一瓶。”罗冬倒是一脸不在乎。
“收起来吧,你这一小瓶也解不了我数千将士之危。”
“哦。”听见夏皇这话罗冬忙将小瓷瓶再次收好,心中暗松口气:还好,又压中一宝,真被他收去可就亏大发了。
罗冬的小心思夏皇貌似并未察觉,又开口问道:“你既识得此毒,可知有何对症解药,可解军中其他将士的毒?”
见罗冬摇头,夏皇又道:“若你师父在此,他能解吗?”
“他若真在这儿,应该问题不大,不过……”罗冬说着不觉挠头。
“不过什么?”
“不过要找着他怕是有点难。”
“你也找不到吗?”
“嗯。”
“若以朝廷之名昭告天下,请他出山相助大夏,他会奉诏吗?”
“那他只会跑得更快。”话一出口罗冬就后悔了,眼前这位可就是当今皇上,自己这算当面抗旨?
果然,夏皇脸色瞬间就不好了,双目中一股威压骤现,语调也厚重不少道:“为何?”
“呃,我师父他,他……”
“别跟我说闲云野鹤之流托词,说实情!”已觉出异样的夏皇却并不给罗冬编造谎言的时间,再次沉声逼问。
“我师父正在跑路。”直面龙威,罗冬一时还真不敢胡说,只得道出实情,随后又追加一句道:“他正被仇家追杀。”
“跪下!”
“啊?”
“我令你跪下!”
“哦。”确认自己没听错,虽然没明白夏皇变脸为何如此之快,罗冬还是依言应声跪下了。
“说,你师父被何人追杀?”
“小的不知道。”
“再敢说不知道以欺君之罪论处,说!”
“上将军……”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
“说!”
“朝廷密谍,大夏密谍。”面对夏皇以欺君之罪相胁,罗冬还真不敢瞎说,权衡一二,索性直言相告。
“你从军也是因此?”
“啊?”夏皇对罗冬师父被大夏密谍追杀一事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反而问起罗冬为何从军,不由又把罗冬问懵。
“我问你前来从军也是因为躲避朝廷密谍?”
“哦,这倒不是,或者说,不全是为此。”
“嗯。”夏皇闻言微微颔首,面色稍显缓和又道:“说吧,你师父所犯何事?”
“我师父没犯事。”
“没犯事会被朝廷密谍追捕?”
“不是追捕,是追杀,不留活口那种,应该是私仇吧。”
“私仇?那有何不敢说?在我这儿除了谋逆之罪,其它还有什么可怕?说吧,据实说,若是你师徒无过,我替你师徒做主。”
“呃,此事说来话长。”
“但说无妨。”
“哦,是这样……”见夏皇把话都说这份上了,罗冬自然再无顾虑,便将之前师父所言过往和盘托出。自己身世,母亲被害,师伯身故,师父逃亡,隐居山野,玉玦招祸,师父再逃,从军寻父……连自己设法接近姚十六的事都没瞒着,一股脑儿都讲了出来。
罗冬本就能说会道,这事原本也波澜四起,罗冬是越说越带劲,言辞间不觉眉飞色舞,甚为投入,压根没注意夏皇脸色数变。惊讶,欣喜,诧异,愤怒……不一而足。
待罗冬说完再看夏皇脸色,却见夏皇直勾勾看着自己,神情说不出的怪异。就像……就像自己并不存在,夏皇目光透过自己看向了远方。
“上将军?”见夏皇异样,罗冬忙轻声唤了一句,夏皇却没反应,似乎并没听见,罗冬无奈,只能试着又唤了一声:“皇上?”
“嗯?你唤我什么?”
“小的知错,在军中应该称您为上将军,还请上将军赎罪。”见夏皇总算回过神,罗冬忙连声告罪。
“承天玦可在你身上?拿出来我看看。”夏皇再次无视罗冬所言,一句问话让罗冬颇为不明就里。
“承天玦?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娘留给你的身世信物。”
“哦,你说这个呀……这玩意儿叫承天玦?”罗冬说着探手入怀,掏出个小荷包打开,将墨玉玦摊在手心递给夏皇道。
夏皇却不言语,只伸手取过玉玦细细摩挲端详起来。
“上将军,你认识这玩意儿?”见夏皇久久不语,罗冬忍不住轻声相问道。
“嗯。”夏皇依旧目不转睛,只嗯了一声。
“能跟我说说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吗?”见夏皇言不尽语不详,罗冬实在好奇心切,又追问一句。
“你叫我什么?”
“啊?”夏皇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罗冬顿时又一阵发懵,难道上将军也叫错了?迎着夏皇复又炯炯的目光,只能无奈答道:“我叫您上将军啊。”
“跪下。”
“小的跪着没动啊。”
“站起来再跪。”
“呃……”罗冬无语,只能起身又再次跪下。
“磕头。”
罗冬照办。
“再磕。”
罗冬照办。
“再磕。”
罗冬照办。
三头磕罢,没听见夏皇再言,罗冬忙抬眼看向夏皇,想看看夏皇到底是在发什么神经,如此折腾自己。却见夏皇双目发红,似有热泪盈眶,正琢磨是不是说点什么?夏皇又开口了:
“叫父皇。”
“啊?”
“我让你叫我父皇。”
“啊?!”
“你啊什么,叫一声父皇很难吗?”
“呃,不是,我……你……这……这……”罗冬却依旧叫不出口,非但叫不出口,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脑子里一团浆糊,一句连贯的话都思捋不清,脸颊憋红,连比带划半晌也只断续吐出几个字。
只因夏皇的话罗冬是听清了,但并没听明白,或者说不敢明白。虽然曾多次猜想过自己父亲的身份,军中将领,朝廷高官,地方大员,权臣显贵……都想过,却从没想过父亲会是当今皇上。
不敢想,也就不敢信,这怎么可能?!
惊喜过头就成为惊吓,天上掉馅饼是挺好,但馅饼太大是会砸死人的。罗冬此刻就被大馅饼砸中,彻底砸晕。
“还不明白吗?我就是你要找的姚十六,这块承天玦就是当年我给你娘的信物。”罗冬的反应夏皇看在眼里,也明白罗冬是被惊着了,刚才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即便此刻心境也没能平复,虽勉力让语调显得平和,却控制不住拿捏承天玦的手微微颤抖。
“你真是我……我爹?不会是逗我玩吧?”缓了片刻,罗冬总算恢复点常态,却依旧不敢相信夏皇所言。
“君无戏言。”
“可你现在是上将军。”
“军中也无戏言!”
“可是兵不厌诈。”
“你!你是不想认我这个爹?”见罗冬依旧存疑,夏皇不觉有点上火。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夏皇貌似要发怒,罗冬忙摆手辩白。
“那你是何意?”
“我只是,我只是感觉这事不对劲。”
“为何?”
“我若真是您的儿子,朝廷密谍哪儿来的胆子追杀我和我娘?”
“就只为此?”
“这还不够奇怪吗?”
“哈,哈哈哈……”听见罗冬这话夏皇却是仰头一阵大笑,笑了一歇后又看向罗冬摇摇头道:“你不知,也不怪你,我大夏朝自百年前武帝登基起,有哪一次皇位更替不伴着血雨腥风。皇子又如何?连弑君之罪也有人犯过。”
“啊?是谁这么胆肥,不怕灭门的吗?”罗冬闻言又是一惊。
“行了,这等事你以后自然会知道,你还没叫我。快,叫一声我听。”夏皇此刻却不想与罗冬多言旧事,又把话头转回眼前。
“你真是我爹?”
“当然!”
“父……父……爹。”
“你这小子,父皇二字就这么难出口?”见罗冬结巴半晌最终也只唤出声爹,夏皇欣喜之余不觉又微感遗憾。
“不是,孩儿只是感觉叫爹更亲切。”听夏皇说了这么多,罗冬总算确信夏皇真是自己父亲,毕竟哪儿有当朝皇帝随便认儿子的事?真信了,也就心定了,脑清了,智商恢复常态,话也就会说了。
“哈哈,既如此,那你就这样叫吧,来,再叫一声我听。”
“爹。”
“再叫。”
“爹。”
“再叫。”
“爹。”
“哈哈哈哈……”罗冬三声爹,直叫得夏皇再次仰头大笑,笑声中,却有两行热泪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