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45绯红的眼眸
天空原本是蔚蓝的颜色，但此刻却深红如火，而且它不停地旋转着，似乎要将周围的一切甩开。白云、太阳、飞过的鸟雀，连声音都开始胡乱的嘶鸣起来。
帕蒂感到脑袋就要炸裂了，脚下开始画混，就要跌倒。她扶着大树平复呼吸，突然又是一股恶心想吐刺激着胃，一股灼热的感觉灼烧着食道。
帕蒂赶紧弯腰张开嘴，但现在吐出的只有水。之前的一阵痉挛已经逼她把肚子里的午饭交出来了。肚子里面已经没什么了，可是仍然还有呕吐的感觉，仿佛要把体内的脏器排出体外。
世界还在旋转。他闭上眼睛。黑暗已经远去，眼前仍然是一片的火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有了依靠她觉得舒服了些。父亲也有这样的感觉么？帕蒂心中问道。
过了半天。帕蒂感觉自己不是那么难受了，她擦干净嘴角来到水井边上打水。
漱完口，又喝了点水。冰凉的井水把身体的温度降低了许多。她无力地靠着井边坐好，她摸着右眼的眼罩，身体开始颤抖。
刚才发生的事情令她心有余悸。
她决不想试第二次。起码现在不要。
***
四天前，镇子的铁匠把要求的金属运送到谢尔娜的住处，谢尔娜、麦克兰奇，还有一位穿青袍的青年忙活。这短时间都是帕蒂去酒馆预订饭食，虽然兰奇没有到处找姑娘，但还是有人指指点点的。
帕蒂休息时便坐在角落注视几个人的工作。她还从没见过神器师的工作。前期准备工作让她感到极为无聊，测量、计算、再测量、再计算，不停地修正，推倒重来。维克多结束了任务也过来帮忙，山姆一头扎进了酒馆一醉方休。
最终将图纸敲定下来，已经过去了一天半。这漫长的过长她厌烦，而且她看不懂他们在图纸上的数字和公式。
你还真是蠢啊！
当正式开始制作时，帕蒂发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嗯！你还真是没见过世面啊。帕蒂自嘲道。她见过兰奇把钢铁弯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但是这次她发现兰奇说的没错，有了对比她发现几人之间明显的差别。
兰奇制作的金属零件相比之下块头较大，形状简单，而且粗糙，看上去像是初级加工的原材料。维克多和谢尔娜奶奶制作的金属零件稍微细腻些，但也只是比兰奇做的稍好那么一丁点，三人做的多是杠杆和支架，还有一些转轮，滑鼓以及数不出名字的东西，看上去并不复杂。
身着青袍的青年才是名副其实的神器师。年纪看上去不大，但是身上透着一股沉稳冷静的气质。他制作出来的东西让帕蒂惊叹不已，从开始制作帕蒂的眼神就一直死盯着，从来没有离开。
青年有一双灵巧的双手。同样的金属在别人手中如同泥土，但在他手中如一块柔软的面，无论他如何扭动、拉抻、弯曲，金属都不会断掉。他弯出来一个极为夸张的曲线让帕蒂差点惊掉下巴，她以为它下一秒就要断掉，可是它还牢牢地黏在一起。
青年双目有神，一丝不苟，他不停地检查零件和图纸上的，帕蒂看得出他所做的都是义肢中最为精密的零件，零件一件件精雕细琢出来，毫不马虎。它们有的地方细如发丝，有的地方薄如蝉翼，漂亮的曲线引人遐想。
最令帕蒂感到惊讶的他制作珠子。他只是双手一搓金属，那些珠子就一个个滚进盒子里，每一颗都是完美的球型。
或许这就是基本功吧。帕蒂心中琢磨。
所有零件都做好备齐。青年开始拼接组装至左手臂，整个过程极为谨慎，谁都没有出声。帕蒂坐稳，生怕自己出点什么动静，惊扰到他的动作，而让那些零件受损。每一个过程都几乎让她屏住呼吸。她猜测可能一个错误就会让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神器义肢做好了，由于没有外壳，它散发着一种一件无以言表的震撼，如同一件别具一格的艺术品，令人发自内心的赞叹。
“微调就由我来做吧。”谢尔娜接过工具。
青年毫不反对，他知道谢尔娜是谁，也不再多言。
维克多说：“回去好好休息吧，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你了。”
“没什么。”青年松了口气，“那我就现行告退了。”
“对了，”谢尔娜抬头问道，“这次你回圣都见到莫尔特了么？”
青年露出笑容赶忙回答：“是的，我这次回去正是为了给他制作义肢。”
“情况怎么样？”
“他还是很固执，我跟斯坦教授劝了很久他才最终答应下来。”
谢尔娜露出微笑，“我说你怎么这么晚才会来呢。好了，快去休息吧。”
青年告退离开了。
手臂完成了。手术的前期工作花了很长时间，现在轮到谢尔娜和维克多上场了。两人都对此十分的慎重，这不免让帕蒂有点小嫉妒。这几天的训练她对兰奇也是稍微了解了一些，总体的印象就是：他是只大色狼。这个用来形容他是最恰当的了，帕蒂心思到。
谢尔娜奶奶说这次的手术会减少麻药用量。
“会很疼么？”帕蒂赶紧问道。
“是的。”
谢尔娜奶奶的回答这让帕蒂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尽管她十分感激兰奇那天晚上救了她，但她还是很希望能瞧瞧到兰奇疼的咧嘴的表情，以解心头之恨。最主要的是她更好奇兰奇的右臂，据维克多说里面被破坏的很严重，否则不会毫无反应。
第一层外壳被拆下，里面一根被压住的零件弹了出来，如其来的一瞬，大家谁都没反应过来，毕竟谁都没遇到过被空间攻击的义肢。零件直接插在帕蒂脑袋右侧的墙壁上。这把帕蒂吓了一跳。
“小笨鸡，你还是出去吧。”兰奇吹了个口哨。
“我想看看。”帕蒂坚持道。
“接下来我要脱得精光，然后拆下外壳，修补里面的控制核心。当然修补工作要比裸男还要限制级，所以必须禁止你参观。”兰奇笑着做出轰赶的手势。
“哼！”帕蒂嘟起嘴，“我会在外面听你的尖叫声。”
“我会叫的你心痒痒的。”兰奇大笑起来，激烈的活动使里面一片断裂的金属飞出来，直奔帕蒂的面颊。维克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看着维克多手中拿薄如刀片的金属，帕蒂一身的冷汗。
“你最好还是快出去吧。”维克多说。
“好的。”帕蒂赶忙跑了出去。
***
手术很安静。除了切割和敲打的声音外，听不见兰奇的尖叫声。帕蒂倚靠着有窗户的外墙赌气坐着，她发誓一定要听到他的尖叫才能满意。
你就不能喊两声么？想到自己被木柴打的直哭，而现在兰奇在里面接受手术却以上不吭，这让帕蒂心里很不是滋味。
谢尔娜出屋打水的时候看到帕蒂，她摇摇头无奈的说：“如果你禁不住好奇想偷看的话，就把眼罩摘下来吧。”
眼罩？帕蒂这才意识到身体的变化。训练里兰奇根本没有强调她的眼睛，也没有强调这个视角上的弱点，而她在不知不觉中她似乎已经适应了独眼的视觉，在战斗里也适应弥补了这个缺点。
帕蒂咬紧嘴唇，她知道这该归功于谁。可是她仍然倔强地想看看兰奇痛苦的表情，似乎他给予的帮助还不足以弥补他的嘲笑。帕蒂不喜欢被嘲笑，更不喜欢那些荤段子，更不喜欢…
帕蒂摘下眼罩。而在摘下来后的那一刻，世界将它的另一种形态呈现在那右眼之中。
一个近乎透明的世界...
帕蒂彻底蒙住了。她慢慢将左眼蒙住，只通过右眼观察这个原本她熟悉的世界。
物体的外部与内部完全的映入眼中，物品的外壳如同半透明的，可以清楚看见里面，柜子里面摆放的器具，器具里面的药品，抽屉里的书本，透过本皮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视线不停地向前方延伸，地板下的灰尘，就连椅子腿里腐烂的部分都清晰可见，墙壁变的通透，如同玻璃一样可以看到外面的树木。
房子里的一切是如此的清晰，这让她不知所措。目光不自觉地转向内屋动手术的房间。
里面的情况让她紧张起来。
兰奇躺在床上满脸是汗，左手紧紧地抓住床的栏杆，嘴里咬着咬具，右臂的神器结合处有固定用的符文，谢尔娜把手臂里面那些七扭八歪的导线和金属拆下来放在盘子里，维克多在旁边不停地浇油润滑里面的零件，用钳子把扭在一起的零件掰到他可以操纵的形状。
兰奇赤裸着身体，满身大汗，鲜血从接口滴落在地面上，
这是怎么回事？帕蒂感到脑袋冰冷。
***
帕蒂坐在水井旁边。她的记忆有些模糊，当时她应该是想再看的更清楚些...
那时候她是想看那支金属的手臂？还是兰奇痛苦的表情？现在她有些不确定当时的想法了。右眼如同有生命一般回应了她的想法，让她看的清楚。
是很清楚。以一种极端恐怖的方式。
三个人的衣服变的透明，露出赤条条的身体。这让她脸颊一红，而就在她试着转开目光，但是右眼的动作比她还快。
三人的头发消失了，皮肤透明起来，露出皮肤下红色的肌肉。
像扒了皮的人一样，她差点吐出来。
紧接着，肌理也透明了，红色的肌肉似乎被剥掉一样，只剩下三人的神经和各个器官组织。
接着脏器消失了….
然后轮到血管....
只剩下了骨骼...
最后骨骼也消失了只剩下人形的轮廓，轮廓里出现五彩斑斓的绚丽色彩。
这种彩色疯狂地旋转了起来。帕蒂感到一阵突然的恶心，好像要把肚子里得一切都弄出来一样，她再也忍受不住了捂住嘴跑出去，身体却撞到了一盘的柴堆，她这才意识到她需要重新带回眼罩。
中午吃的丰盛午餐落到了草丛里。
帕蒂低头看着水洼里的倒影。天空是蔚蓝的。她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她探头看着水桶里面自己的倒影，是熟悉的自己，她轻轻地摘下眼罩。
而那已经不是深绿色的眸子了。
绯红色的！
盖上，再打开。它仍然是绯红色的。
她试着想刚才她所想的事情，眼睛再次回应了....
头发、皮肤、肌肉、血管、骨骼......
一个接一个的透明起来，还没等彩色出现帕蒂就重新带回眼罩。那种糟糕的感觉她已经不打算再体验第二次了，而且肚子里也没什么能吐的了。
帕蒂把脑袋扎进水桶里。
过了好久，帕蒂抬起头，水顺着头发滴落下来，清醒多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天空，天空、白云、脚下的绿草恢复原貌，一切都如之前的那样带着色彩，带着包装，不再是那么的赤裸裸的，不再是像洋葱那样被一层层刨开的，更没有像混在一起的颜料。
一只小鸟落在帕蒂身旁。它在水桶旁边来回的蹦跳，低头喝水。帕蒂低头看着它，它是那么的正常。漂亮的羽毛，黄色的喙，黑色的眼睛，细长的尾巴和爪子。帕蒂叫不出鸟儿的名字，但是她觉得它很漂亮，真的很漂亮，但是她又说不清楚它美在哪里。
帕蒂把手指放在小鸟旁边。小鸟似乎明白帕蒂的想法，它跳到手指上。帕蒂开心地把它放在身前，发现鸟的肚皮上有一圈白色的羽毛，她抬起手把它抬到眼前，想仔细看下，这时小鸟如同受到惊吓一样，惊慌地展翅飞走了。看上去如同察觉到了帕蒂身上的变化。
在惧怕我么？
可我还没强大到令你感到畏惧啊。帕蒂垂下手，看着天空中飞翔的小鸟。
你还拥有翅膀，可以飞翔，翱翔在天际，可以躲避敌人，自由自在的。而我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我的眼睛究竟怎么了？谢尔娜奶奶告诉她摘下眼罩就能看到。她用那药物治疗过她的父亲，显然她知道那药物有透视的功能。难道父亲也有这样的能力么？想起父亲帕蒂感到更加的难过。
“爸爸，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帕蒂喃喃地说完，抽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