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43坚强的泪水
“步伐再快一点!不行！还要再快点！”兰奇催促着用竹竿打着地面，不时打到帕蒂的腿上。休息时，帕蒂发现腿上已经留下好几条红色的伤痕。
“知道错在那了么？”兰奇问道。
帕蒂揉着腿摇摇头。
“步伐很稳健，但不够狡猾。”兰奇笑道。
“狡猾？”帕蒂不解的问。
“你父亲教的很好，但很可惜，对你来说并不适用。”
听到贬低自己的父亲，帕蒂立刻愤怒起来。
兰奇笑道：“你可以听我解释，也可以逃跑，你选哪个？”
帕蒂咬咬牙，“解释。”
“很好。”兰奇说，“实话说你父亲教导的不错，但可惜你并不是圣骑士。”
“我成为了法师。”帕蒂说完，愤怒便被理性驱散了。
“没错，圣骑士步伐稳健，体现防守和力量，结合他们的特点后，它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步伐。但它不像战士那种带有疯狂的侵略性，用比喻来说比较简单，战士就像一群冲入地阵的狼群，他们冲锋陷阵毫无畏惧，而圣骑士则像一头战象一样冲过来，用强大的力量直接踏平敌人，干脆直接。”
“我没有这样的力量，我应该用什么步法呢？”帕蒂问道。
“战斗中，法师从来都不冲锋陷阵。”
帕蒂愣住了，“难道我不用学习这个了么？”
“当然不是。”
“那父亲教我的也用不上了，那怎么办？”帕蒂质疑道。
“很好，你已经非常了解自己的定位了。”兰奇点点头，“这种步伐有它的好处，但并不适合你，你最好把他忘了。我们需要你在战场或者冲突中活下来，而不是被人刚正面，或刚别人正面。”
原本消散的愤怒又回来了。帕蒂抡起长矛向轮了过来，兰奇微微一笑，他就如同一只灵巧的猫，轻盈地躲避着。帕蒂的攻击连兰奇的衣服都擦不到，她不仅恼羞成怒。
兰奇笑着脚下一晃，轻轻一绊，帕蒂扑通一下摔了出去。“现在知道接下来要学什么么？”
“你的步法么？”帕蒂反问道。
“聪明，但不是今天。”兰奇点点头，他回头眺望山姆已经把柴火砍完堆好。“休息好了么？”
帕蒂点点头。
兰奇来到木柴旁边，“那就准备吧。”
帕蒂立刻双臂交叉护在脸前，身体做出防御的姿势，按之前兰奇教会她的那样把身体中的能量转化为防御力。她已经练习很长时间了，已经有些进步了。
帕蒂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兰奇抓起一段木头，掂了掂，轻重和大小都刚好。“让我看看你的成果吧！”兰奇说完轮臂把木头丢了过去。
飞过来的木头砸在防护在身前的手臂上后弹落在地上，帕蒂抬头露出用坚定的眼神。
兰奇笑着点点头，“还不错，看看接下来会不会重复前两天的事情？”
兰奇把身旁的木头一个接一个地扔了过去，而且一个比一个力量大，木头呼呼带风地飞了过去。帕蒂没有丝毫躲闪让木头砸在身上，终于地上的木柴全部都被兰奇扔光了。
帕蒂身形摇晃但没倒下。兰奇点点头，“有进步，不过还是很勉强！”他指了指帕蒂身上几处地方，已经有些发红了。
帕蒂含着眼泪勉强露出微笑接受这个实在是不怎么样的夸奖。她明白她的防御效果并不成功，手臂已经完全麻掉了，很多都正中目标，其他被打中的地方已经痛的不行了。最开始扔过来的几个还能够完全抵御掉，接着就她感觉力量越来越弱，被击中的部位也越来越疼，到后来几乎无法感觉到包裹自己的那股力量，只能是咬牙硬挺下来，最后的一块木头她完全是硬忍着才没哭出来。
“休息一下吧。”
话音一落帕蒂强忍着疼痛跑掉了。兰奇摇摇头来到空地上收拾地上的木头，将它们放回原处。
兰奇吐了口唾沫，木柴的数量比之前少了很多。“那个家伙又偷懒了。”他低声骂道。
帕蒂跑到井边，地上放着满满的一桶清水，女孩想也没想连手套都没摘就把双臂浸到桶里。
她静静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眼眶的眼泪滴在桶里泛起涟漪，才赶忙把手臂从桶里拿出来擦掉泪痕。她接着一屁股坐在井边的长凳上，一边哼哼一边用按摩着红肿的手臂，其他部位的伤有些发青了。
兰奇根本就不懂得怜香惜玉，训练越来越暴力。帕蒂心里抱怨着，但看到现在的成绩她觉得还是值得的，她确实是稍微变的不那么软弱了。之前在兰奇扔第三块木头的时候她就受不住疼尖叫着跑掉了。想到那场面帕蒂脸上露出尴尬笑容，这几天她都拼命地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弱到这种地步，那些决心怎么就那么不堪一击，仅仅被几块木头就打的支离破碎。
帕蒂点抽泣起来，通过这几天的训练她本以为会稍微地拉近与他们三人的距离，但这几天的训练只不过是给她擦亮了眼睛，让她清楚的看到了终点线，更为重要的是她看清楚了自己的位置。
她并没有站在起跑线上，就连起跑线也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距离差的太远了....帕蒂越训练越清楚自己与他们三人的差距。而接下来是她不可回避的打击。
“她太小还不够强，甚至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只会拖累队伍！”
“估计连咬伤自己都做不到！”
“我像雏鸡一样弱小。”
“我需要男人保护和无尽的呵护！”
山姆和兰奇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他们说的太对了，他完全看清楚了她，而自己却没有看清对方，她曾愚蠢地以为与他们的距离并不遥远，也许很快就可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成为值得信赖的伙伴，一个得力的帮手。
她想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她想要强大到可以跟他们并肩作战。
可事实却如此的冰冷。
蠢透了！帕蒂！你蠢透了！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吧！帕蒂心里暗骂着自己。
自己只是累赘么？她的存在只是为了成为别人的负累？难道她真的连咬伤自己都做不到么？
帕蒂猛的张嘴咬住手臂。
剧烈疼痛传了过来，血液流了出来。
蠢透了！帕蒂松开嘴看着上面的齿痕和流出来的鲜血。
真是蠢透了....
帕蒂发现这么做简直是毫无意义的，眼眶又开始湿润了。
“你在哭么？”声音在身后传来。
是维克多！她赶忙擦去泪痕整理自己的脸颊和湿胳膊。
“没有！”帕蒂站起身转过来，维克多似乎刚回来。他穿着盔甲背后背着墨绿的十字架。
看着维克多注视着自己尴尬的瘀伤不免尴尬的笑起来。
“哭出来会好些。”
“不，我没有哭。”帕蒂坚定地说。
维克多微笑着弯下腰抬手轻轻擦掉帕蒂眼角上的泪痕，“还说没有么？”
“不，这不是，这是我擦胳膊不小心弄到的。”
维克多轻轻单跪在地抚摸帕蒂的头笑了笑。
“你很坚强。在沼泽遇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把你救出来，埋葬朋友时你都没有哭。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哭。”
“你知道？”帕蒂看问道。
维克多说：“你在憎恨自己，你在痛恨自己的软弱。”
帕蒂低下头咬紧嘴唇没有说话，维克多说的没错。
“其实我能明白你的感受。”
帕蒂慌忙抬起头看着维克多的眼睛。
“我经历了那场异界的入侵，那年我才11岁，是名牧师。”帕蒂听了不仅睁大了眼睛，心中异常惊讶。11岁就成为合格的牧师了？维克多得多厉害啊！她心中感叹着。
维克多坐在一旁让帕蒂坐在身边，继续说：“战争异常的惨烈。伤者源源不断地运到教堂，我们拼命地去救助他们。可伤者越来越多，伤势也越来越重，到最后我们不得不帮那些无力回天的人结束他们的痛苦。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个更多，是被我们救回的生命，还是由我们结束的。”
帕蒂的喉咙不仅哽咽起来。她是在战争后期出生的，有人说她出生的那一年是那场战争决定性的转折，父亲说是她的诞生让战争结束的。当然帕蒂认为这只是父亲逗她的笑话。
“在那场战争中很多活下来的人都崩溃了。当圣都的战斗结束，我们从教堂出来，眼前的一切让我彻底改变了。”
“你，看到了什么？”帕蒂小心地问道。
“地狱。”维克多轻言道，“天空像鲜血一样猩红一片，圣都被笼罩在窒息的漆黑中，空气中充满了焦糊的味道，街道楼房化为的瓦砾，大地被烧的板结，到处都是焦尸残躯，毫无生命的痕迹…”
维克多沉默了下来，记忆中的场面仍然让他痛苦不已。帕蒂没说什么，她静静地坐在旁边。
过了片刻维克多说：“接下来教廷收复失地，我作为援军牧师随部队南下，那里我终于见到了从异界来的残忍的魔物，在它们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我们是那么的弱小，而生命在战场上又是那么的廉价。我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躲在后面，为什么要去处理那些达官贵人的无理要求，他们甚至连一点割伤都要吼叫着要求急救，你就觉得他们就一群穿着富丽华贵的鸭子，吵闹个不停。”
维克多笑了起来，帕蒂也觉得好笑，笑了起来。
维克多说：“一年后我们离开，在回去的路上，我们遭到了魔物的袭击。”
帕蒂心里一紧，安静下来。
“我们损失惨重。一行的圣骑士全部阵亡。在面对敌人的那一刻，我感到了绝望，就像你在躺在沼泽中一样。死亡在那一刻似乎是唯一的结果。”
帕蒂感到心再次被刺痛了，但不同的是，她现在还感到一些温暖，因为她知道维克多是真的了解自己，而自己也在开始了解维克多。
“我憎恨自己的无力，我发誓如果当时有神在场的话，我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换可以消灭敌人的力量。”
就像我一样。拍打咬紧嘴唇。“之后呢？”她轻轻问道。
“援军赶到。虽然魔物被击退，但他们也死伤过半。几十人的队伍，之后只剩下我们六个。接着我们做了牧师应该做的事情，救助伤者，回收牺牲者的武器，收集魔物的标本，为死者火葬。但我看这火葬堆上升起的黑烟时，我不明白，他们是死在敌人火焰下的，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火焰为他们送行。
“我们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无助回到了圣都。之后我便向图斯大人倾吐了我的想法，我知道除了他没人敢帮我。在他的帮助下我脱下了白袍，穿上了麻布，进入圣武之厅。这也给他惹上了很大的麻烦。”
帕蒂现在明白了谢尔娜奶奶生气的原因，她没想到这么久了，她仍然怀恨在心。
维克多转过身摸了摸帕蒂的头，说：“我知道你想让自己变的坚强，但抑制眼泪并不是好方法。我试过。”他笑道。
“真的？”帕蒂问道。
“当然，当你熟悉了书本的重量，过惯了坐在图书馆的日子。突然一天要背着几十公斤的重物在操场奔跑时，你会发现眼泪其实挺容易就跑出来了。”
“那日子挺辛苦的吧。”
维克多点头说：“是的，那时一段无比艰苦的日子，但那是我的选择，我发誓要变得强大，我发誓要守护我的世界，不允许任何的敌人再来践踏这片土地。而这也是令我坚持下来的原因。”
维克多转过身看着帕蒂，“从你的眼神里，我知道你跟我一样，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发誓变得坚强，变得无比的强大。”
帕蒂轻轻地点了下头。
维克多露出微笑说：“我们都有要坚守的誓言。但是坚强并不是要我们舍弃眼泪，反而我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它。我们一生会能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在得到的时候，泪水才让我们记住那些幸福的时刻，同样也只有泪水能让我们在失去重要东西之后变的更加的坚强。”
维克多轻轻地把强忍住泪水的帕蒂拉了奥身旁，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你十四岁却已经伤痕累累了，与同龄人相比你失去太多的东西，却一无所获。我明白你迫切的想变的强大，也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的迫切，但是没人可以靠一朝一夕的努力就成为强者，也没有人可以用一日之功而越于万人之上，你的树木正在成长，你不能操之过急的去揠苗助长，你需要努力的呵护它，脚踏实地的一步步锻炼自己，磨练武艺。
“这些都需要时间，你无需拼命地向前奔跑，你的目标不在前方，你的终点也不在前方，我们更不在前方。目标其实在你身边，我们也在你的身边。我们会保护你，你并没有被落下，你需要的只是按自己的速度逐渐成长变强。”维克多轻轻抚慰帕蒂金色的长发。
“你不需要再给自己的肩上压太多无谓的重担，你并不是累赘，你是我们的一份子，是一起并肩战斗的伙伴。”
“是伙伴么？”帕蒂抽泣起来，她努力地想控制自己的泪水，但是眼泪已经不停地从脸颊滴落。
帕蒂明白她太过愚蠢了。她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人，可是今天她才知道，队伍中的每个人都伤痕累累，与他们的经历相比，她的遭遇简直微不足道，她并不没有血雨腥风的经历，也没有见过战争中的残忍。她只是个愚蠢的小姑娘，带着一个愚蠢的抱负，不懂世事地跑出村子闯荡。
与维克多相比，她即愚蠢，又无知…
“哭出来吧，不要再压在心里了。”维克多说，“你需要眼泪成为你的加速剂，你需要泪水来变的坚强，你更需要眼泪看清自己，去祭奠你所所失去的。”
帕蒂已经再也无法控制不住自己，她紧紧地抱住维克多放声痛哭起来，泪水如打开闸门的洪水一样夺眶而出。
是的。她有太多重要的东西要用泪水祭奠。
日头升入最高点后开始慢慢落下。帕蒂停止了哭泣，她不知道哭了多久，但此刻心情却是无比的畅快，流出的泪水让她积压已久的感情彻底的释放出来，如同得到了新生。
帕蒂放开维克多。即使维克多穿着的冰冷盔甲，但仍然觉得此时此刻的他是如此的温暖。虽然这种幸福的感觉让她舍不得放手，但她知道维克多还要事情要做，她不能赖着他不放。
维克多笑着拍拍帕蒂的头，然后想抱小猫一样把她从身上抱了起来放在身前。
“泪水流出来了，你也应该变的坚强些了，既然你已经成为一份子了，也差不多该到你磨牙的时间了。”维克多一笑，拿出手帕把帕蒂的脸擦干净后，双手合十念起祷文。
一道暖暖的黄光照在帕蒂身上，身上的瘀伤渐渐地消退。手臂上的齿痕和伤口都消失不见。
“我曾是牧师，所以我使用的咒文留有一定的恢复功效。下次要试牙齿的锋利程度最好找个人，别咬自己了。”维克多笑着说。
帕蒂伸了下舌头露出苦笑。
“我才迈克兰奇已经准备好下一堂课了。”
“他就是个色狼。”
“我同意，”维克多点头说，“兰奇不是什么好男人，但是他却是个非常好的老师。这点不可否认，他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当你的老师。”
“真的？我不信！”帕蒂倔强的说。
“我的恩师谢尔娜曾说过：兰奇的资质和天赋要远超过我。你信么？”
帕蒂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