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那个瞬间，我的脑中突然跳出一袭月色下的鹅黄，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脱口而出：“杨丹？！”
女人的身体瞬间绷紧，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化作一束冰冷的杀气，死死锁定在我的身上。
这一刻她给我的感觉，并非杨丹。但是在此之前，很像，太像了。
荀大人扬了扬手，女人似乎对他有所顾忌，并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站在原地，但前一刻如山海潮的杀气稍微削弱了一些些。
荀大人问：“承露台？哪位金人座下？”
我陆陆续续从闻生死和唐淼和口中听过承露台的事情，大概知道所谓的“金人”是什么意思，我犹豫了片刻，想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万一承露台内部几个头头关系不和，我报出了错误的名号，那可能这颗脑袋就交代在这里了。但是转念一想，我实在是想多了，承露台的头头，我特么只认识一个闻生死好么。
我想了想，选择沉默。
荀大人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说：“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是承露台的人，不过，你比起你师弟姬丁，真的要稚嫩和天真许多。罢了，你说的和我所要做的，虽然是两件事，但某些必要路径是相同的。你不会告诉我你的具体身份，正如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最重要做什么，但既然你们承露台的净王计划已经启动，那么就做下去吧，我们估计要到很久以后，才会有路线上的冲突。”
他说着招了招手，陈主簿立刻快步走了上去，我注意了一下，从这一刻开始，陈主簿的脚步由虚浮变得沉稳了许多，甚至连那个武都头，也从方才假意的微微颤抖，变得踏实沉着。这两个人身上一定都带着不浅的功夫，或许在他们使用他们官场的身份时，这一身功夫就会隐藏起来。
荀大人对陈主簿说：“回去找找姬蜕的卷宗，看看给他做一做，没事就放了吧。这个人我见过，心眼实，肯定不是他做的，背后一定还有人。放了他，交给这位姬旦小兄弟，我相信他一定能让我们放心。”
我一怔，立马举手保证，姬蜕放出来之后立刻带他远走高飞，你们不管要做什么事情，都和我没半毛钱关系，我不会，也绝对不想牵扯进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
对此，荀大人呵呵一笑。
他说这话你说晚了。
我：“哈？”
荀大人走到破碎的窗前，伸手一指某个方向，我站在他身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西北偏北的位置，大概是南阳城的方向上，一团火焰跳动了起来，耀亮了半边夜空。这座小院子里发生的厮杀在偌大一个铜雀楼的衬托下其实平淡而不起眼，而这团照亮了半个天空的火焰，则让整个铜雀楼上上下下的人群都骚动了起来。
“南阳大火。”荀大人说，“汉北道巡抚赵长庚却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在铜雀楼喝花酒，导致至少二十个仓的粮草辎重被毁，你觉得朝廷会怎么处置这个人？”
我说我又没当过官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想必不会是诫勉谈话这么简单吧。
荀大人笑了笑，他说：“我就不细说了，你也没必要知道，你回去如果路过颍川，找到颍川王殿下，告诉他，三万石粮食，我还了。”
我说：“哈？啥时候还的，我怎么不知道？”
荀大人没理我，摆摆手示意我走。
我说：“不是啊，大人，你得说清楚，你不能空口无凭就说一句还了，回头颍川王要是问我怎么换的，还了多少，怎么交接的，粮食都存放在哪里，我特么怎么知道，到时候他怪我办事不利怀疑我的能力，我不是很冤枉……啊喂，荀大人你别偏过头去啊，我再和你说话呢，我不喝茶谢谢，喂这是干什么啊，赶我走算什么啊……”
被丢出院子之后，我整理了一下衣衫，感觉虽然被陈主簿和武都头两个官僚殴打了一顿有点憋屈，但果然装傻脱身这一套是屡试不爽的。既然南阳大火，赵长庚和他背后的一系列势力倒台等于还了颍川王三万石粮食，那么在这一系列事件背后，颍川王必定会获得超过三万石粮食价值的东西，不论是政治利益还是影响力，甚至我都怀疑，所谓的三万石粮食，其实都是一个代号，根本不是粮食这么简单，没准是军械，甚至是……三万军士！
这个年头，还不是谁有粮谁就有兵？
我长叹一声，虽然看明白了，但毕竟是北地魏国的政治风云，和我这个南唐辖境轩辕门掌门又没啥关系，我只要身边人无恙，这就好了。
走出铜雀楼，有人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感觉到那个人的全身气场锁定我的瞬间，我一直难以忍受的焦虑终于爆发，身体不转，腰间得意剑已经出鞘射出。
感知中，那团气场瞬间膨胀到我所能承受的极限。
得意剑被一挥而出，我转身接住弹飞的长剑，矮身欺上。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魁梧壮汉一言不发，伸手抓向我的手腕。
他很自信，能够在我高速移动蓄势许久的一剑斩落之前锁住我的手腕，而我并不是省油的灯，所以，这一定是一个艺高人胆大的家伙，被他稳稳拿住手腕并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更关键的是，一束光漏在这家伙的脸上。
我长大了嘴巴，比划了许久才迸出一句话：“卧槽！姬搏！”
本门荣誉长老姬搏竖起食指在唇间长嘘一声，催人尿下。
他把我拉进了道旁的小树林里，一下子让我紧张起来。怎么办啊，他是不是要向我表白？还是要对我做什么不道德的事情？可是我喜欢女的呀，直接说会不会让他难堪啊，万一他恼羞成怒怎么办，不要忘了丐帮的小宫就是在他的面前光溜溜的啊……
呃，似乎小宫的裤子是我帮忙扒下来的……
我忽然吓了一大跳，并不是因为自己疲倦紧张到极点后突然放松的逸思横飞，而是我真的看到了小宫。丐帮宫笑尘。
而且他真的没穿裤子，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屁股后头全是血。
我说：“这什么情况来着？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姬搏叹了口气，说：“不是我，我到的时候，他就这样了。”说着，他翻过小宫的身体，让我看见小宫痛苦的神色。姬搏拍了拍小宫的脸，说：“姬旦到了，小宫，你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吧。”
我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握住小宫的手，眼眶不禁有些湿润，我说：“小宫，我一定为你报仇，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就交代吧，放心，汝妻子我养之。”
小宫的脸不住抽搐，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唐门，唐二小姐……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