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一个声音在我前方响起，我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楚。我不知道是天色太晚，还是在做梦，我伸手往前摸了摸，摸到一双柔软的手和略显瘦削的肩膀。
“你是谁？”我反问对面，结果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音，我等了一会儿，对面那个人突然从我手中抽身而去，我一抓抓了个空，伸手进怀里摸火折子，却又什么也没有摸到，倒是那装着金叶子的鼓囊囊的钱袋安安稳稳躺在怀里，我稍微放下了心，困意重新笼罩上来，于是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继续呼呼睡去。
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在颠簸，我随着马车的颠簸晃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我们的马车，车厢、行李，一件都没少，我没有被束缚住自由，驾车的孙四贵也没有偷走我的钱袋潜逃到天边。
我坐起身，顿时一阵头晕，胃里瞬间翻涌起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我先趴在后车厢板，惊天动地地哇哇吐了一大通。
坐在前头的孙四贵回过头来看我：“老大你没事吧，晕车了还是喝多了？昨天没看你喝什么啊，怎么身体这么弱？”
我没空搭理他，大吐一通之后，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脑子被风一吹，也恢复了清新。我坐回车厢，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和天色，现在正是中午，马车已经离开了许昌市区有一阵子了，周围偶尔有错落在天地间的村庄，更多的时候还是只有一条干巴巴的土路通向远方。
我问这是在哪？
孙四贵伸手眺望了一下，说好像是禹州地界，过了禹州再走一天就到嵩县了。
我说你先找个人多的地方停一停，我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马车停了下来，好像没什么不对，天清气朗，惠风和畅，路边的柳条已经抽出了柔软的鹅黄色新枝，在风中飘飘摇摇。
我站在马车前，把眼前的原野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我指着道路前方的两座小山丘，土路进入了那里的密林之后就消失了。
差不多就在我伸手指向那两座小山丘的同时，从山丘上站出来十几个人影，粗看一眼，都是统一式样的夜行衣。
孙四贵一手搭凉棚眺望上面，说：“老大，你看到那边那些人了没，大白天的穿夜行衣，骚包的很啊。”
我说是啊，转身从车斗里捡起得意剑，站在马车前面。
孙四贵瞪大了眼睛：“老，老大，你这什么意思啊，别在这种人面前露兵器，他们都是疯子啊，因为你看了他们一眼就会动刀子的那种，你要是亮刀子他们为了面子也会杀过来的啊，哎哟，你看，他们过来了，咱们赶紧上车跑吧。”
我说跑不了了，你回头看看。
来时的道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道铁拒马，两个穿着夜行衣的魁梧胖大汉子一人提着一只大锤站在铁拒马旁边。能不能挡住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挡住这辆车肯定没有问题。
没了车，我们能在这片原野里坚持多久呢？
夜行衣们走到了我面前，差不多二十步开外，他们就停了下来，站在中间的那个黑衣人继续走了上来，走到七步开外才停了下来，伸手扯掉脸上罩着的黑布。
孙四贵立刻撇过头去哭喊着：“大王！大王！规矩我懂，银子你们拿去，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说孙四贵你还是看一看比较好。
孙四贵说：“啊？”然后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个站在我们面前略微歪着头瞪着我的黑衣人：“怎么是个姑娘？！”
我说是啊，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姑娘。
夜行姑娘上下打量我一眼，用吴侬软语般仿佛被熨烫过一样的声音说：“那天就是你拦得我？”
我脑子飞快转动，说：“哦……那天那个就是你？我不知道啊，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夜行姑娘一扬下巴，垂在眼前的几缕天然卷发甩在空中：“行啊，就让我看看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说到第三个字的时候她就动手了，抬脚向我拔腿奔来的瞬间，从她的鞋底向我的胸口射出了一枚绿莹莹的刀片。我脑中有几十种方法应对，但都不行，速度太快了，最后我只能念头一动，得意剑飞旋，磕飞了这枚飞刀。
姑娘已经人在半空中了，她双手同时甩出，两枚鸽子蛋大小的黑色圆球向我飞来，那一瞬间我握住了得意剑，抬手一剑分水，体内真气借由得意剑划出，将眼前的空气化成两块软硬兼具的固体。
真气托住了那两枚鸽子蛋，接着向姑娘反射回去。
姑娘双手一并，她的肩头突然展开两面小盾，而她的袖口却喷出一束寒芒。
两枚鸽子蛋在半空中炸开，无数细小的黑粒向四周泼洒出去，大半都破洒在她肩头展开的小盾上，顿时黑烟缭绕，滋滋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连续退开躲避寒芒，但还是中了四五根牛毛小针，身上一阵酸麻难耐，得意剑脱手，几乎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姑娘一个漂亮的前滚翻落地，双手叉腰，笑嘻嘻看着我说：“我道是何方神圣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我这百蚁噬心针好受么？”
我半坐在地上，看着那笑嘻嘻走过来的姑娘，说：“好受，太好受了。”
落在她身后的得意剑呜地一下，重新升起，顶住了她的后心。
“现在我们可以平等对话了么？”我摊摊手，无奈道。
姑娘“呸”了一声，说：“不行，你太阴险了！我从来没有和这么阴险的对手战斗过，这一轮不算！”
我惊呆了：“哈？还可以这样的吗？”
姑娘说：“当然，我们江湖中人，讲的就是一个侠义为先问心无愧，你自问一下，你用这么卑鄙的诈书，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说不会痛啊，当然不会痛啊。
姑娘更生气了，脸都变紫了，她又重重呸了一声，说：“不行不行，我觉得还是要比过，不然我们这些兄弟们是不会罢休的，到时候我怎么样不好说，你二位肯定是要变成肉酱的。”
她的声音很大，我能领会她应该是在暗示她身后的那些兄弟们能做出一些表示，事实上那些哥们也的确有所表示，他们把手上的兵器乒乒乓乓丢了一地，恳切而焦急道：“二小姐！您冷静一下，千万别做什么蠢事啊，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爷会活剥了我们的啊……”
我看见我对面的这姑娘整个人的精气神和表情都在那一瞬间垮了下去，她甚至都闭上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了。
我说：“有这么多猪队友，很绝望对吧？”
小姑娘都气哭了，抹着眼泪点点头。
我说：“我能理解你，我曾经也有这么多猪队友。”
小姑娘抬起头：“后来呢？”
我说：“后来我师父死了，他们就都各自离散了，唉，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啊……”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你……你是姬旦！？”
我：“哈？！你认识我？”
小姑娘说：“我当然认……不是，我当然不认识你了，但是姬蜕认识你啊，他是你师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