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上了路，我才知道，五钱银子，到嵩县，不够，远远不够。
何芸汐曾经说过，他们家当初贩驴子，从岳阳贩到洛阳，不过才五两银子。所以在我们出门时，作为出纳的何芸汐只通过了十两银子的路费，她的原话是：“你两总没有两头驴子花钱多吧。”
这话让我没办法反驳，我既不能说我比驴子花钱多，也不能说自己没有驴子花钱多，只能干咳了两声，出门让孙四贵套车。
出了七侠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当然比驴子花钱多，一个最简单的例子，驴子可以住驴棚，甚至可以拴在野外的树上，总之只要警醒一些，没那么容易丢，而我们，住宿和吃饭的花费是少不了，一顿吃两碗面也要三十文钱，再加上孙四贵那货估计比驴子还能吃，一天就是一钱银子，加上住宿又是二钱，骡马得吃草，那可不是随地拔两根草就可以喂饱的，那得买专门的干草料，有时候这骡马还会耍脾气，那得给他添点甘草，十两银子一个月不到就花光了。
悲哀的是，从七侠镇到嵩县，以我们这种走马观花般的速度，至少也要四十天。
事实上，因为马匪出身的孙四贵那大手大脚的奢豪风格，我们的十两银子不到二十天的时候，就彻底告罄了。在一座名为牛头镇的小乡镇里，我和孙四贵两双眼睛死死盯着瘪瘪躺在桌上的粗布钱袋。
我说：“没钱了。”
孙四贵点点头：“嗯。”
我看着他，气氛逐渐变得紧张。
孙四贵突然说：“对了，我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掌门你行不行。”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本掌门有什么不行的？说吧，是赌博，还是打劫？”
孙四贵说：“我们刚进城的时候，我看见城门口有户人家在搞比武招亲，旗杆树了三丈三，江湖惯例，这是招入赘的意思。我注意了一下，场子还挺大，那户人家应该挺有钱。”
我说：“孙四贵你去死，你觉得本掌门是那种随随便便出卖色相的人吗？！”
半个时辰后，我们出现在那座宅邸前，在宅邸的大门口，是一座长宽逾十丈，高八尺的擂台。擂台极其巨大，几乎填满了这处路口，可见这户人家必定是这牛头镇的首富。擂台下面是一排长案，上面摆着酒水、瓜果和糕点，其中一张长案上铺开一副笔墨。孙四贵说那是生死状，签了生死状，上台比武就各安天命。不过既然是比武招亲，主要也就是对一个眼缘我，未来的丈人肯定舍不得往死里揍自己的姑爷，万一打伤打残了，尤其是如果打坏了，招进来也没什么用。签了生死状的勇士，就可以一边吃点东西，一边等待排号上台。我和孙四贵肚子已经饿得受不了了，在牛头镇里逛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决定稍微违背一下自己的原则，来参加一下这个比武招亲，无非就是挨顿打换口吃的，江湖中人，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孙四贵甚至还幻想，如果那个姑娘沉鱼落雁国色天香，看上了我们中的某一个，到时候没准还能成其好事。
我看了一眼胡子拉碴尖嘴猴腮的孙四贵，怜悯地摇了摇头。
上去签了生死状，我们和其他几十位勇士一起，坐进了等候区，过来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十七八岁，皮肤雪白水嫩嫩的丫鬟，走过来，冲我们甜甜一笑，塞给我们两片竹筹，一片是八十一，一片是七十九。我有些讶异，捅了捅孙四贵，说：“你有没有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孙四贵收回目光和哈喇子，沉吟道：“是的，没错。这户人家丫鬟都这么漂亮，小姐就可想而知了，条件这么好的人家，何必比武招亲呢，这可真是……难道不怕未来的姑爷先看上了那些个小丫鬟吗？”
我摇摇头，感觉这个孙四贵没救了。我说：“我们两个分别是八十一号和七十九号。咱俩一起来的，那么我们中间那个八十号去哪了？”
身后一个尖锐但并不刺耳，甚至有一些好听的声音响起：“在我这里。八十号正式区区在下。不知二位……”
我回过头，眼前一亮。
瓜子脸，黛青峨眉，笔挺琼鼻，微肉的嘴唇，虽然刻意用淡黄色涂料涂过，但在耳垂下两丝白色彰显出原先洁白无瑕的肤色，再加上惊人耸立的胸脯和被黑色腰带杀得紧紧的杨柳细腰，这分明是一个好俊秀的女扮男装的妞啊！
孙四贵也回过头，扫了这个妞一眼，嗤笑道：“一个兔儿爷，也来比武招亲？还好意思问爷的名号
，啧啧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我堂堂轩辕门掌门姬旦姬掌门的名头，是你可以问的？”
说罢，孙四贵就冷笑着回过头去。
虽然隔着一层黄色的涂料，但我知道，那姑娘的脸色都青了，她咬着牙，狠狠转过头去，从牙缝间迸出一一串话，道：“哼，轩辕门姬旦姬掌门？好大的名头，我记下了！”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回过头看向孙四贵，他一脸得意道：“掌门，不用谢我，现在比武虽然还没开始，但实际上面试早就在进行了，要是被这家主家看见你居然和兔爷搭讪，咱们这顿打估计都没机会挨了，更不用说什么拔得头筹赢得姑娘的青睐。您要记住，咱们现在可是比赛第一，友谊第二啊！”
我翻了个白眼，准备现在就清理了这个门户，突然听见对面案桌上铜铃铛一响，先前给我们发竹筹的漂亮丫鬟站上了擂台。
“各位英雄，各位好汉。又到了咱们李府一年一度比武招亲的时间了，今年的参赛队伍比去年更加庞大了呢，不少还是团体参赛，嘻嘻嘻……这里要提醒一下团体参赛的壮士们，就算你们团体赛赢了，也要决出个人优胜哟……闲话不说了，还是老规矩，一共八十名选手，先分成四组，进行二十人一队的团体赛，优胜的队伍进行二人一组的单挑赛，决出前十名，前十名选手分别进行积分赛，胜出一轮积一分，平局不积分，负局扣一分，凡是积过五分的选手就可以与我们小姐单独切磋……“
我对孙四贵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要签生死状了。“
孙四贵抱歉道：“那个，掌门，我不知道这户人家比武招亲还玩这么花。现在怎么办吗，撤么？”
我说：“撤……”
姑娘接着说：“……若是无缘决赛的选手也不必失望，我们为每位壮士准备了二十两银子的谢仪，别赛结束后，可以凭借你们手中的竹筹前去领取礼品，进入单挑赛的壮士额外还有五十两银子的奖励哦……”
我说：“撤个屁啊，来都来了，怎么也要打进单挑赛啊，别怂了，上吧……诶，不对，他说八十名选手，我们怎么拿到了七十九号和八十一号？”
孙四贵摩拳擦掌道：“掌门，我上！”
我说：“你上个屁，我们号还没分呢，给，你的，八十一号。我是七十九号，我上了！”
然后我举着竹筹翻上了擂台。
擂台上，八十条壮汉早已分四边站好四队，我忽然有些好奇，想在人群中找到那名女扮男装的小妞，然而人头攒动，一时却找不到。
案桌上又站上来一个穿着灰褐色麻衣，白发苍苍的干瘦老头，他高高举手：“各位已经签好了生死状，那么不论生死，各安天命，事后休得在我牛头镇中寻仇，各位的门人后人若要清算，也须出此镇。现在我宣布，我牛头镇李府比武招亲，现在开始！”
我乐了，这也太正式了吧，就算签了生死状，你难道还真的会打出人命来？我刚想笑，就听见铜钟一响，下一刻，对面阵营一条干瘦汉子突然双手连挥，无数绿莹莹的三角镖转瞬间就到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