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谢晋的身后，出了门一路往山上爬，天气阴沉，大风起。起初花火跟在我们俩身后，但走出了半里地之后，谢晋回过头，对花火说：“前面就让我和小旦两个人走吧，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他单独说。”
花火并不知道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我们的对话，她点点头说：“那你们注意安全，两兄弟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师兄你要控制一下情绪，这两年老谢为了咱们轩辕门奔走，挺不容易的，下手轻一些……”
谢晋打了个寒战，苦着脸回头说：“花火，你别这样，哥害怕！”
花火捂着嘴笑了起来，说：“谁让你上山就上山，还找来那么多不明所以的人围在外面。”
我笑了笑，没说话。
跟着谢晋往山上又爬了半个时辰，我们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谢晋随便找了块路边的大石头，一边擦汗一边喘粗气，我也好不到哪去，靠着树桩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山巅的空气。
谢晋丢了块小石头过来：“说真的，我的建议你真的那么不愿意接受吗？”
我斜了他一眼：“要是换你是我，你会接受吗？不许说什么‘那当然’之类的话敷衍我，你扪心自问一下。”
谢晋伸手按在胸口，闭着眼睛想了想，然后斩钉截铁道：“那当然！”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
他哈哈大笑两声，说：“你听我详细说，首先，如果我知道眼前的风暴都是暂时，他终究会被毁灭，而我在屈服之后还可以看到那一天，我为什么不屈服？其次，如果我知道未来掌握话语权的那个人是我的好兄弟，而他会为我正名，那么这二十多年里不管我做了什么，其实我都不需要担心，因为历史本身就是人写的，何况我知道你的本性，是决然做不出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的，也没那个能耐，撑死贪污公款，调戏良家妇女什么的，反而能从另一个角度促进承露台的瓦解，说不定以后我能给你一个‘打入敌人内部的战斗英雄’这种名头。再次，就算你真的屈服于李晚晴麾下，也没有什么，他现在所需要的就是第一个带头归顺的人，这是一个表率作用，哪怕你真的什么都不会，他也会好吃好喝养着你，千金买骨的故事嘛，你就是那具骨，我可以肯定，只要承露台完全灭亡之前，你的待遇都会甚至会比承露台的嫡系还好。你看，我说的有道理吗？”
我盯着他，说：“所以你知道我和你的区别了，我是绝对不会像你一样想这么多的。”
谢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我完全明白，不然轩辕门这么好的底子，也不会被你们搞成那样。”
我站起身：“还有多远？”
谢晋从石头上挪下来，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再有半烛香，就到了。”
半烛香的时间后，我和谢晋站在后山的一口山洞前，一条只有尺许宽的小溪从山洞里汩汩流出，仿佛明天就会干涸，也仿佛永远不会干涸。
我说：“就是这里？”
谢晋郑重地像我点了点头。
我在脑海中认真搜索了一番，后山我常来，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十分熟悉，但这座山洞，以及附近方圆半里内的地貌环境我居然好像从未见过，虽然说我当然不可能熟悉一座山的每一个角落，但这片区域距离原先我们的轩辕门的旧址并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正当要冲，我偷偷去后山不下上千次，不可能对这里陌生到这种程度。
谢晋一指山洞：“那扇门就在里面，沿着山洞走到底就是了。”
我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一起？”
谢晋摇摇头：“我进出玄牝之门需要事先做一系列的准备工作的，你要我进去？行啊，等我准备七天再说。”
我：“……”
谢晋摆摆手：“算了，你要看的也看过了，这条路估计你现在也认识了，现在我没什么好拿捏你的了，事实上我就没想过要拿捏你。从一开始，我就是在和你好好说话。现在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拿我当兄弟，但我必须要说，不管如何，我的建议永远是这个。你还很年轻，忍耐二十多年，对于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打断他说：“认识你这么久，我其实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
谢晋顿时振奋精神：“我洗耳恭听！”
我狠狠道：“你真的很烦！”
说完，我扭头走进黝黑的岩洞里，进去的几步是最危险的时刻，时间虽然已经接近黄昏了，外部的光线还是很强烈，我走进山洞的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我对于这种漆黑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仿佛里面立刻就会蹦出一个燕不扬来刺杀我，所以全过程中，我都是睁开了预知之眼的，好在在我的预知范围内，我的每一步都不会有问题，这座山洞的黑暗仿佛有一口深潭，漆黑而深不见底。
当眼睛终于适应了山洞里的环境之后，我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晃着，眼前终于有了一线光明，入目处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一条深邃甬道，头顶约莫只有一丈的高度，倒挂的钟乳石如林丛生，脚下是一条沿着墙壁蜿蜒而出的水流，很细，但我没敢用脚试深度。脚下湿哒哒的，是不是有一个一个水洼，我一概慎重地跳了过去，我知道很多溶洞里因为光线问题，这种水洼看起来浅浅的，但是一脚下去，恐怕你孙子都捞不出你来，我的情况就更可怜一点了，我甚至都没有儿子，更不用说孙子了。
越往里走，空间越开阔，头顶的钟乳石林离我也越来越高，同样的，那些倒悬的石柱也越来越长，我的火折子即将燃到尽头，偏巧这时候，我发现了插在手边石壁凹槽里的火把，这大概是谢晋往来出入时留下的。换了火把的我，眼前的光线就更加明亮开阔。这是一座大山里的溶洞大厅，湿滑粘稠的洞壁上是四通八达的小洞，但大多数都不容一人通过，唯有一个洞口比较宽敞，旁边的石壁上还插着未点燃的火把。在这个环境里，这就是一种鲜明的标志。我循着它一路走下去，没走几步，眼前的石壁突然变成一片漆黑，我愣了愣，意识到石道到了拐弯处，外面是一片空洞的无底深渊，石道延伸向了侧面石壁。
也是从这里开始，出现了一阶一阶的石梯，不像是雇佣工人修葺的，倒像是高人直接在石壁上削出来的。我循着石阶又走了好一段，石阶终止在了一另一处岩窟前，这处岩窟深陷在山体里，里面隐隐散发出蓝紫色的光线。
我心里咯噔一下，对于这个颜色，我比别人熟悉多了，这就是玄牝之门的颜色！
我快步钻进这口石窟，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在这一刻我的脑中闪过了许多念头，我要通过玄牝之门去寻找我那迷失在时空乱流里的师父——事后统万城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就说明他也成功穿越了，我还要去找到小时候的杨丹，趁她陷入李府之前把她救出来；当然最关键的是，我要回到统万城之前，回到大散关之前，回到遇到无花时，与杨青的最后一次分别之前，那次的分别，再见就是永诀，这让我如此地刻骨铭心，我回来之后一直不提这一段，不是因为我忘记了，而是因为她一直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碰就疼得我打颤！
当我钻进这口石窟，下意识就止住了脚步，紧跟着一股寒意从背心瞬间涌上我的全身。
我的面前，的确是一扇稳定开启的玄牝之门，那紫蓝色的漩涡依旧迷人。
但在这扇门前站着两个人，两个我都认识的人。
一个，是银发苍苍的李晚晴。另一个……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