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无花真的不是和我开玩笑之后，我先是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恶心，然后才意识到，我被抛弃了。
我不但被抛弃了，我还在大散关外浪费了这么多天的时间！
被这种强烈的情绪冲击冲昏头脑的我，甚至把无花前一天晚上讲经说法的神坛拆烂踢碎，我跳上马车顶，向着围拢而来的四方盟人出示独孤瑾瑕给我的那块令牌，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四方盟我说了算，命令他们收拾行装，跟随我西出大散关，前往统万城救人。我厉声呵斥他们，说他们的命都是我救的，所以现在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不可以推诿。
没有人理我，甚至这个时候，无花还站了出来，站在我的对面振臂一呼，全部的这七八百人，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选择，他们当场退出了四方盟，决定跟随无花前往敦煌万佛窟修行。
这个时候，我才恍然意识到，他们的命不是我救的，他们的命是无花救的，我只是当晚诸多环节中并不起眼的一个。不仅如此，当晚还有一百多条好汉因为响应我的号召，而永远躺在了大散关东的向阳山岗上。
我败了，那一刻我感觉到了深深的挫败感。我太过相信武林三大神话，或者说，我太过小看武林三大神话，并没有认清我自己的分量，在无花这种级别的巨头面前，我永远只是微尘。
这天是个阴天，看着人潮汹汹追随无花而去，我呆立了片刻，片刻之后，我也作出了决定，不论五花如何，承露台如何，独孤瑾瑕如何，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本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唯一与我有深切关系的人面临绝境，我就算什么都做不了，也要与他共生死。这本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也是我孤独的理由。
想到这一点，我甚至感觉自己还有点小酷。
我随便跨上一匹马，捞起一柄剑，单人匹马冲出了大散关，在大散关以西广袤的平坦旷野上一路向西。
我一直奔驰到日头西斜，胯下的战马虽然脚力持久，但也吃不消这种发泄式的消耗，四蹄甚至都软绵绵地颤抖，我停下缰绳，在一处河边饮马，往任何方向都是平坦无垠荒漠，唯有一条可一跃而过的溪流横亘东西，天地苍凉，不外如此。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我继续上路，全天都没有什么太阳，来自西北方向的风又干又冷，起初吹在脸上仿佛刀片，但吹久了，整张脸就都麻木了，也无所畏了。
太阳都没有露头，就沉入了地平线，天空黑云如铁。我找了一处山坳生火休息，当篝火腾起来，勉强驱散了那仿佛深入骨髓的寒冷之后，我终于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统万城在哪啊！
我站在火前愣了半天，感觉如同五雷轰顶，下意识地，我就冲着无边的夜色吼了出来。
没想到我吼完之后，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细碎的响动。
我回身，一剑斩出，剑风带动熊熊的篝火，在空中画成了一条巨大的火龙。
火龙去处，点亮了那个人的面孔，我下意识偏开几寸，火龙擦着那个男人的鬓角，射向了遥远的夜空。
回剑入鞘，剑锷与剑鞘接触的金属脆响声中，那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满头都是冷汗。
我说：“喂！琼仁！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人正式当晚曾和我并肩作战的弓箭小哥琼仁！
琼仁哭着说：“我，不是你下的命令吗，所有四方盟人都要跟你来统万城救人，我就来了啊！你还拿剑砍我，你你你……”
我心中一暖，说：“失误，失误……你怎么没和大家一起，跟着无花走？”
琼仁哭了一会儿，终于定了定神，说：“我也想啊，但是跟无花走的都皈依佛祖了，我爹早就说了，不让我信佛，怕断了香火。”
我说：“你还是走吧，跟着我，我怕你爹更快断香火。”
琼仁惆怅道：“他啊……他已经不在了……”
我心里一软：“啊，那个，不好意思，节哀，节哀啊。”
琼仁呵呵一笑，说：“什么节哀啊，他带着我哥前两年翻过喜马拉雅山，去南天竺讨生活了，最近听说和一个天竺女子组成家庭了，就算我给他断了香火，他也可以自己生嘛，何况还有我哥……喂！你去哪啊！你别走啊！你那个方向不是去统万城的啊！”
我折了回来：“你认识去统万城的路？”
琼仁点了点头：“认识啊，我每年都会去两次，一次是还债，一次是借钱。”
我“哦”了一声，说：“你借钱干嘛？”
琼仁露出洁白的牙齿，羞赧地笑道：“我打算娶，娶媳妇！”
“那你娶上了么？”我问。
穷人一下子黯然道：“没……人家嫌我穷，债都换不上，更没办法生活了，就都……”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一次办了，又还债，又借钱？这样你一下子就有还债的钱了，岂不妙哉？”
琼仁恍然大悟：“对哦！难怪我一直都是个穷人！”
我心想，真可怜，他或许一辈子都会是个穷人吧。
西北方的天空中，忽然有一道光一闪，紧接着，仿佛压到头顶的铁青云层缓缓分开，似乎被什么人一刀剖开。
我看到了一道火线，在云层的缺口处划过。
“流星！”琼仁站了起来，指着那边开心地喊了出来。
紧接着，更多的火线在缺口处纷纷划过，我似乎都能听见那边的天空中传出了细微的破空声。
琼仁跳了起来：“流星雨！”
夜色深沉，我和琼仁两个站在被突然吹起来的北风吹得摇曳不定的篝火前，看着天顶的星辰一颗一颗地划过天空。很神秘地，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然后，我们都清晰地看见，一条长着翅膀的长蛇，在遥远处的地平线下一闪即逝，逆着流星雨的轨迹，钻上了破开的云层。
“你看到了吗？”我指着那条飞蛇一闪即逝的方向问琼仁。
“羽蛇！”琼仁回答，他想了想，又说：“是一种传说中的神明，它的名字叫‘摩呼罗迦’！”
“摩呼罗迦？”我念叨了几声这个名字，总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