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老吉毫不犹豫地将双指中夹着的古剑捏成两截，丝毫不讲情面。我隐约听见了极遥远处传来的惨叫声。
老吉弯腰捞起吓晕过去的小孩，丢给了我，说：“保护好他，小心一点，更多的过来了！”
天外，密密麻麻的黑点冰雹般密集地砸了过来，天空中那被先前一剑劈开两半的丝缕云霞，这一刻彻底被搅得一片狼藉。
我有点兴奋，看起来，老吉又要开始念诗了。
然而他挥动那半柄断剑，脚下一点，拔地而起迎向了天空。
一瞬间，明亮而柔和的白光填满了我的视线，那一瞬间，整片天空都被这明净如日光的白色所填满。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但姬汤却在我耳边低声说：“好好看，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我想着这么亮你能看清个球啊，转回头就看见姬汤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一片茶色水晶片，挡在眼前看得很认真。
我心里默默痛骂，我这个师父现在好像随身都带着一个百宝箱，可是在昆仑山的时候，却连块干粮都要和我抢。
此时天空中终于传来一连片咔啦啦的碎裂声，就像挂满风铃的穹顶，在这一刻突然剧烈地颤抖、摇晃起来。
然后崩裂！
老吉一人悬立在高高的天顶，仿佛一尊至高无上的神佛！在他身旁，是无数长剑的碎片，尽数残破，无一幸免！
老吉望着龙虎山的方向，昂然道：“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继秦太虚外，遇到的第二个天道境高手，本以为你有资格与我一战，没想到你居然对一个孩子下如此辣手！就这一点，你与秦太虚的差距就不是一点半点！毫无骑士精神的家伙，我以与你作战为耻！我将会杀死你，而非击败你！”
从龙虎山的方向传来一个平和浑厚的声音：“尊驾功力非凡，我龙虎山佩服！但要说在下对孩子下杀手，未免太过天真。尊驾可知道这孩子是谁？他的主人又是谁？你如果知道，我担保你……诶，这啥？”
老吉傲然道：“这是我的剑！”
一言既出，天外寂然无声。
老吉“切”了一声，降落在地，冲已经看呆了的我俩挥了挥手：“走吧。”
我问：“你刚才飞那么高干了啥？”
老吉说：“把飞向你们的几千把剑砍断了啊。”
我说：“你怎么砍的，能教教我么？”
老吉想了想，握着那柄断剑说：“就这么，横一下，竖一下，再斜一下。”
姬汤欢呼着鼓掌。但我很快看明白了，愤怒道：“你这不就是教我的那三剑吗！”
老吉说：“对咯，你有进步了，一眼就看明白了。”
我说：“那你给我说说你横一剑的时候那几百道幻影是怎么出来的？”
老吉挠着头说：“哈？有吗？我都没注意，怎么，你挥剑的时候没有吗？”
姬汤兴奋地指着自己道：“我有我有！”
我怒道：“你有个屁！来来来你来一剑我看看！”
姬汤挥了两下，惊道：“哎呀奇怪，怎么没有了。”
丢在我们脚下的放牛娃缓缓醒转，忽然大声哭叫：“城主啊！师父啊！我想回家！”
姬汤笑嘻嘻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不怕不怕，坏人已经让你姬叔叔打跑了。”
放牛娃怔愣了半天，突然脸上一红，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呸！吹牛眼睛都不眨，不要脸！”
姬汤立刻又亡羊补牢地眨了眨眼睛。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刚才就想问了。我对放牛娃说：“呃，你是锦绣城的剑童？你叫赵蒹葭？”
放牛娃抱着他的竹笛看着我，脸上慢慢红了起来：“那个，其实我严格意义上还不能算是剑童，我现在还只是一个锦绣城里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过今年过年我就会参加剑童选拔，我一定可以通过选拔，成为剑童的”
我说：“我知道你可以通过选拔，我只是想问一问，你今年多大？”
放牛娃小声说：“我……六岁了，恩，不过因为师父老给我炖鸡汤喝，所以可能看起来要稍微大一点，假装有七八岁应该没问题……吧？”说着他看了一眼姬汤，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炖鸡汤，哈哈哈哈哈，鸡汤……”
我看姬汤的脸有点黑，连忙拉住他，认真逼问放牛娃：“你真六岁？你确定？没记错吧？”
这时候姬汤也感觉到了什么，他低声问我：“二十年后也有他？”
我说是的，不过问题是，二十年后的他和现的他几乎一模一样大。
姬汤瞪大了眼睛：“哎呦，这小子练的什么功法，或者难道说吃了什么长生不老药？不行不行，要抓起来拷问一番，这东西卖给皇家可以挣不少钱呐。”
我白了他一眼，说：“你傻吧，这小子明显有问题啊，你没注意吗，他刚才一露面就说关于门的事情，说什么开门要降魔杵，六岁的小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除非……”
姬汤恍然大悟：“除非他在说谎！这个混蛋，我们都被他骗了！”
我叹了口气：“师父你傻吧。要我看，他可能和我是一样的，都是从二十年后穿越过来的。”说话的时候，我盯着放牛的赵蒹葭，脸上露出了然一切的表情，看得他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
我对他说：“我们要去龙虎山了，你跟我们来吗？”
赵蒹葭说：“可以啊。”说完就坐上了他的牛，脚下一磕，嘴里呵斥几声，原本卧在地上懒洋洋翻找草根的老牛充满不甘地“哞”了一声，慢吞吞站了起来。
我说：那个……
赵蒹葭得意洋洋看着我：“这是我的牛，你休想骑！”
我说不是的，我是想说，我有点饿了，我们可以先把它炖了么。
懒洋洋的老牛吓得撒丫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当天傍晚，我们抵达了龙虎山上清宫天师府。望着那夜色里泸溪河边连绵锯齿般的山石，以及山石半山腰上的青竹栈道，我忽然有种明日重现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对大家说：“我上次来龙虎山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傍晚，天色昏暗，我们走在栈道上，龙虎山的徒子徒孙们点着灯笼，张天师等在门口。”
牛背上的赵蒹葭指着远处泸溪河边一条灯笼组成的火龙，问我：“就像这样吗？”
我说是的，不过后来我们就看到了一道血色光柱在暮色中冲天而起，那是龙虎山锁妖井发出的。
老吉忽然也伸手一指：“就像那样吗？”
我放眼远眺，仿佛平地飞来连绵巨石的龙虎山深处，一束暗红色血光柱应声冲天。这一刻，和二十年前的那一夜，几乎完完全全重叠了。
这时我们听见远处灯笼组成的火龙那里，传来一阵响过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号叫和哭喊。风把他们的喊声远远吹过来。
他们在喊：“不好了！张天师归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