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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殊途同归处

三月初七初八,晴。小姐,你要是问我为什么两天一起写的话,那是因为初七那天,月儿忙着和小黑一起表演。我们赚了好多钱,可惜就吃了一顿好的。小黑把人家的什么外国番茄给吃了,赔了好多钱,还差点被人做成驴肉火烧。不过算了,钱也是和小黑一起挣的。说到赔钱,这个也要记下来:欠赵无惧小猪一头。切记,切记。

最后那家店里的烧小猪真的很好吃,等月儿挣很多钱,一定买几只给小姐和师傅,还有奶奶,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记得墨云寺的大和尚说过奶奶大福大寿,她现在肯定又催小姐嫁人了。差点忘了小桃子、小栗子,还有易牙伯,到时候月儿请大家一人一只。

初八的那天,一大早赵无惧的姑父找上了师傅,说是想让那个老哥和我们一起上路,师傅开始不愿意,但他叔父说了一番好有道理的话之后,师傅也点头同意了。我们出信陵君城的时候,马大叔和那个八字胡也来送赵无惧,还牵来一个小姐姐。最后马大叔扯着嗓子说他要等赵无惧回来,我吓了一跳,赶紧提醒师傅离赵无惧远点。师傅告诉我话是那个小姐姐说的,马大叔只是来代传。师傅的耳朵真好,我一仔细想,事情坏了,月儿前几天饿肚子啃萝卜的时候,在小黑的驴耳朵里说过师傅好多坏话。我偷偷瞄了一眼师傅,发现他打量着信陵君大叔扔过来的包裹。唉,早知道师傅耳朵这么好,月儿就应该把嘴缝起来的。师傅在敲月儿的门,今天就写到这里啦!

阿城听到小丫头短促的呼吸声,叹了口气,将门带上,翻身上了客栈的屋顶。

赵无惧喝酒,但并不像阿城那么嗜酒。虽然姑父和府中上下没人提起过,但是赵无惧从晓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下一代的信陵君。那个不为外人知的诅咒,在五世家与信陵君府中并不是一个秘密。赵无惧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人们口中无比温柔的男人。当年既是为姑父,也是为了自己,才会那么执着的前往婺源渊取蛟龙血。在信陵郡姑父和姑姑比赵无惧见过的任何父母都要好,十八岁之前,姑父不让自己插手信陵君府的任何事务,在十八岁那年自己要去和侯伯学纵横之术的那个晚上,叔父摸着自己的头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个萧索的背影一直印在赵无惧脑子里的一个角落里。

少年时剑于酒交织的侠客梦渐渐远去,赵无惧在十八岁那年不再专注于练剑,向侯学伯纵横之术,向毛叔学义理,跟着薛伯处理府上大小事务。闲暇时找上朱解叔,要么一起喝酒,要么就是去听戏和说书。醉眼朦胧之间,赵无惧好像在戏和书里踏入了那个侠客与酒的世界,但醒来时依然在被困在一座信陵君府里。

赵无惧知道自己只要提出远游,姑父绝对不会强留自己。有几次自己和马二王六胡闹的时候,姑父甚至流露出让自己行走天下之意。“老头也是大胆,想诱拐我出去,就不怕姑姑的兰花指了么!”说是这样说,赵无惧都担心自己,哪天经不住诱惑抛开一切,骑上一匹最烈的马,带上一壶最烈的酒,到龙门沙漠看那里的长河落日,杨帆海上找寻传说中的海上仙山,去极北之地看那万年不化的冰冠冰川,在南方找一找那四季如夏的火奴奴国是不是真的存在。只要能离开信陵郡府,只要能到外面世游上一游,无论去哪里都好!

昨天踏出信陵郡的那一刻,赵无惧发现自己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自己以为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只出现了短短的一刻,便被离别所带来的难过给淹没。以前在戏里看到的生离死别自己觉得很可笑,但这种事真正落到自己身时,赵无惧才发现,信陵郡虽然困了自己二十年,但它也将大嘴巴的马二,猥琐的王六,胖胖的小如带到了自己身边。

阿城在翻上屋顶的时候,上面已经坐了一个赵无惧。

“你想去哪?”阿城在屋脊躺下看着上弦月和满天的星斗,想是对着赵无惧说,又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想一个人在这世上走一走,碰到一些愉快的人,看一看漂亮的风景。我想去迷雾之下的扶桑,但那种传说中的东西真找不到,也是一件很无可奈何的事情呐。”

赵无惧只是静静的听着,我想去哪呢?被眼前这个少年,将自己从信陵郡的回忆里拉扯了出来。“你们打算去哪?”赵无惧只见识到了那道举世无双的剑气,但对这个少年的目的并不知晓。可是姑父为何会将自己托付给这个少年,赵无惧不知道原因,但他相信姑父总有他的道理。

“阿媛啊,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让小三儿跟着那位少年。”信陵君正为夫人画着眉。

“就连你都能知道那双剑的来历,我会不晓得么?”信陵君夫人挑起一块番邦来的番茄,在蜂蜜上蘸了一下放进嘴里。

“阿媛你这让我怎么接!”

“好好好!夫君为什么让无惧跟着那个少年呢?”

“那双剑……算了,接不下去了!”信陵君手一抖,画笔在眉脚拖拉了一丝。

“夫人,画好了!我去和老薛一道送送洛阳来的那些游侠儿。”信陵君趁夫人将注意力放在番茄和蜂蜜上,将画笔往梳妆台一放,拔腿就跑。

“哦。去吧去吧!”

片刻后,夫人了的尖叫声传来,:“魏无妄!晚上给我滚去睡书房!”

“你们想去哪呢?”赵无惧喝了口羽村的月光酿,姑姑和姑父的包裹里都装了好多银两。一行人又有肉和美酒了。

“月儿只要能吃能喝,有驴子骑不用走路,去哪都行。那头黑驴虽然没说,但我猜它是想上仙界找他的老朋友。至于我么,先去折一支扶桑的枝条,再从五色冰川敲下一块万载不化寒冰。将这些带回给楚生,我再拉着他一起去看天下布武台和天尽之碑。最后我们一起回去接过李夫子的说书摊,将这一路的故事说给江城里的小孩听。”

赵无惧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等我见过沙漠和海洋,与神仙对饮,与妖怪斗剑!就回去当那威风八面的信陵君!”

小黑在屋檐下的稻草堆里,听了半天,发现阿城只说着他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压根就不在提自己上仙界的事,不满的打了个响鼻。

阿城趴在瓦片上从屋檐处深处头,“好了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先到净灵山,你找那只白鹤重获龙身,我们在一起上仙界,踏凌霄。”

赵无惧听着阿城对驴子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只当他喝醉了。

当阿城抗着醉成一摊软泥的赵无惧下了屋顶,将他扔到了小黑边上的草料堆里,让黑驴照看一下。自己则是上楼睡觉,经过月儿房间,听到里面有动静,阿城赶紧推门进去,才发现是小丫头在那里说梦话:“小姐!我和小黑挣了好多好多钱!好多好多钱!咯咯咯咯咯!”阿城叹了口气,帮小丫头将被子盖住,在房门口留下一道警示剑气。

本来准备回房睡觉的阿城想了想,纵身上了屋顶,赵无惧的呻吟声,小丫头的梦话,黑驴时不时的啃萝卜声。

阿城收小丫头当徒弟的是为了做饭,带上黑龙变成的黑驴是为了有个代步头口,现在为了照看这一人一驴又来一个未来的信陵君。人多热闹倒也有趣,但阿城总觉事情的发展有点把握不住了。就像他本来只打算在酒楼里买一只叫花鸡,结果觉得好吃,又买下了厨子、跑堂、小二、掌柜、最后建了一个新的酒楼,但其实酒楼在手的他也只是吃了一只叫花鸡。

阿城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在屋顶半寐半醒之间,温养着那柄铁剑,免得下次碰到苏府老太太那样的状况依然束手无策。剑气才运转了一个周天,小丫头的房间的警示剑气就被触发了。

阿城从直接从小丫头的窗口跳了进去,只见小丫头眼睛都没睁开,在桌子上摸着杯子找水喝。

“师傅,我再也不敢了!”小丫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往地下一扑抱住了阿城的腿不肯松手。

三人在在客栈的大厅吃早点的时候,小丫头只管低着头喝粥。真的是太丢人了,小丫头昨晚做了个梦,自己和小黑在江夏城里表演挣了好多钱,小桃子、小栗子还有大家伙一起吃了好多只烧小猪,自己吃饱喝足之后,又在小黑的驴耳朵里说着师傅的坏话。突然小黑变成了师傅,又将自己带到莲花池上丢来丢去。好不容易抱住师傅的大腿求饶,结果发现梦已经醒了。

赵无惧揉着头被阿城从草料堆里拉了出来,这会儿正喝着从掌柜那里讨来的一碗蜂蜜水。他记得昨晚自己发现哪里有点不对,但酒喝得太多,这会儿正头痛欲裂,一时半会怎么也想不起来。

出了小镇西边的牌楼,踏上西去的道路时,赵无惧才想到了哪里不对,他将一行人又带回了客栈。对于朝廷,阿城知道江城里里有一位名义上的共主,天下间有八大方伯,但他的所知的也仅限于此了,庙堂里的英杰在光羽伯会盟天下之后消磨殆尽,昔日的四公子如今也只剩下信陵君,还是因为信陵君府大半个身子踏入了江湖。

朝廷衰弱,昔日的依附大楚的九夷部族纷纷离散,赵无惧觉得不对的地方就在这里,虽然从这里一直向西是到蚕谷最近的路,但从百年前开始,这片千里丘陵就已经不再属于大楚官方的掌握之下,高阳帝兴建的驿站都已杂草丛生,荒废许久。

赵无惧早知道出了信陵郡,就不跟着那头黑驴乱跑了,那驴撒开蹄子跑得那叫一个快,自己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勉强跟上。更气人的是小丫头在驴背上吆三喝四,阿城纵酒踏歌不急不徐的远远吊着,看起来好像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遭罪!现在发现自己累死累活,跑的还是一条冤枉路!赵无惧觉得刚好一点的头又快裂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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