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现在的目的很明确，他该去找爱德丽丝了，毕竟好几个月的不见还是让他有些担心，尽管以爱德丽丝身为二代人形的战斗力与价值来说根本用不着担心，但爱德丽丝在林烨心中的地位早已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形部下”而已了。
而此刻爱德丽丝的处境是十分微妙的，在接近两个月的自我封闭之后，她好不容易才从那深深的罪恶感中脱离出来，但时至今日依旧找不到林烨却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陷入自我怀疑与悲伤之中。
上一次前往地面的行动最后带来了怎么样的悲惨结局，爱德丽丝现在还记忆犹新。
一个已经处在成功边界线上的任务是怎么让爱德丽丝几乎人格崩溃的，这还要从两个月之前，蘑菇云升起之前说起。
……
那群幽灵还在集群做着不知为什么的群体活动时，领头的那个游猎者看了看手上的表，说道：“离预计的爆炸时间还有三十分钟了，来，都来看烟花。”
对于地下城的人来说，大规模的爆破是很少见的事情，毕竟旧世界遗留的地下遗迹并没有坚固到那个地步，炸坏一处就可能引起整片地下城区的坍塌。
应着游猎者的话，所有人都靠在电视塔边放眼望向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但爱德丽丝并不属于这些人里，她那并不真实的记忆中，爆炸与火光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这一幕对她的吸引力还不如电视塔顶端的卫星接收器。
不知是出于巧合还是奇迹，爱德丽丝发现这里顶端的那个像口锅一样的老式天线居然还能动，出厂以来就生在投影时代的爱德丽丝对这玩意自然是充满了好奇心。
她尝试着用自己的小型局域网链接了这个天线雷达，当然没什么目的，只是好奇而已。她想看看这种久雷达是否能探测到不一样的东西，比如城市中的管线分布图之类的，那样也能帮地下城的人开拓更大的生活空间。
但爱德丽丝未曾想到的是，这次链接使得她的意识神经通过天线传导到了每一个还未损毁的信号基站上，几乎是一瞬之间她就看到了这座空城的全貌，比世界上的任何一部电影都要精彩得多。
通过城市的各个信号基站，爱德丽丝还看到了另一个不同的网络……一个由生物电波构成的拟似网络。
爱德丽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属于那些幽灵的成果，说到底语言是智慧生物成功的基础，既然幽灵并不会说话，那么他们一定有可以替代语言或是更加先进的沟通方式，
比如这种看起来十分科幻的网络意识集群。
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爱德丽丝做出了她至今以来，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她伸出虚拟意识中的手臂，触碰了那个庞大又复杂的生物网络。
数以千计的信息涌入爱德丽丝的脑海，庞大的数据流涌入几乎要让她的记忆核心当场宕机，但好在她链接着城市中的数百个信息基站，有了这些分机的帮助，她才不至于在这里被自己烧坏。
在动用了大量的效能用于解析之后，爱德丽丝才终于得以看清了这个生物的真实面貌，但也就是这残酷的现实，使得她在计算时都能苦苦支撑的核心直接死机了数十秒。
这些幽灵——其实也是人类。
或者说它们是那些在红墨与辐射中得以涅槃重生的幸运儿，是上帝赋予人类最后的救赎。它们曾经是人类，但现在比人类更加成功。
红墨塑造的白色薄膜帮他们屏蔽了一切放射性污染，使得它们得以在这样满目疮痍的世界继续生存，甚至能将辐射转化为能源来驱动身体的运行。
发达的脑部神经使得它们构成了庞大的意识集群，不需要电子产品、也用不到移动设备，它们每一个人都是真正的活体雷达，知识与信息的传导效率远超出人类几千倍。
它们甚至还保留了曾经身为人类时的记忆，仍旧记得许许多多的碎片，比如社会、比如家庭、比如文明。
但无论何时都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红墨给了这些幽灵对恶劣环境的适应力与高度发达的脑神经，也同时取走了传统白魇那坚不可摧的外骨骼。
而更悲哀的是，它们空有旧世界残留下的记忆，只知道团结与生存密不可分，却对人类文明的知识忘却一空，时至今日它们依旧停留在愚昧的宗教文明之中。
举族迁徙的目标也仅仅是来到地下城附近，找寻旧世界人类的足迹，仅此而已。
——它们没有任何想要加害于人类的念头。
所以它们始终只在地面上活动，为的是驱逐这附近其他的红墨造物，驱逐掉白魇与骨化尸来为人类取得更加安全的生存环境。
所以它们在被人类观察时欣喜若狂的上前迎接，却不想自己早已习以为常的生物电波对机器来说是致命的干扰。
所以它们要表达自己的善意，为此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兄弟同胞一片片的倒在人类的枪火之下，只要人类能明白它们没有恶意。
但它们失败了。
爱德丽丝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看到的一切，世界观被颠覆的感觉使她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那个最开始试图靠近自己的幽灵，只是错误的把她当成了人类，在自己被瞄准时还阴差阳错的救了她一命。
被自己亲手击毙的那只幽灵，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它偷偷来到地下城只是为了归还那具受他们影响而停机的哨兵。
在地下城入口处、那些尸骨未寒的“怪物”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敌意，他们想表达自己的善意，哪怕毫不还手的被屠戮一空。
就在刚刚，他们还以为人类明白了自己的善意，还以为那几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是人类送来的礼物，欢天喜地的抱回了聚集地，想要与所有同胞分享喜悦。
“那不是什么礼物啊！！”爱德丽丝脱口而出，但没有人听见。
清醒过来的下一个瞬间，爱德丽丝就断开了与雷达的链接，她徒劳的跑向游猎者，试图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
就在这一刻，城市的中央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火红的蘑菇云升腾而起。
冲天的火光倒映在爱德丽丝的瞳孔之中，仿佛在嘲讽着她的“成功”。
她愣愣的往前走了几步，无力的把手搭上栏杆，与其他人的欢喜模样截然不同。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它们终于都死了！”之前的老兵长舒一口气，几乎要跳起来了，“小姑娘！你看……小姑娘？”
爱德丽丝没有回答，她失神的双眼还愣愣的盯着那群幽灵所在的地方，她徒劳的望着，希望能找到一丝存活的生命。
“我、我干了什么……”
就算不透过平台上的望远镜，爱德丽丝也能看见远处那块范围少说数十公里的火海。一团团黑烟缓缓升起，不多时便被剧烈的风雪吹散了。
可以料到，这场终结了一个种族的火焰也会在不久后彻底熄灭，象征着她亲手毁灭了一缕人类未来的希望。
火焰的光芒伴随着微弱的阳光，迟来的热流让电视塔顶端的平台变得有些燥热难耐。
爱德丽丝缓缓摘下了防毒面具，贪婪地呼吸着还留有余温的空气——这点温度就是幽灵曾经存在过的最后证明，无论其他人怎么看待这个种族，至少爱德丽丝要记住它们。
然后她抬起手抹去了眼角刚滑下的泪水，不再哭泣，不理会老兵的疑惑，独自走下了电视塔的台阶。
她现在只想回去，回到林烨身边，回到自己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