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林烨看见这第一位“客人”的时候确实有些失望。
原因无他，这个小男孩肯定是土生土长的地下城人，而林烨面对的经济危机需要大量的货币，那些把地下城当做落脚点的流浪者或者每次上地表都有不少收获的劫掠者才是他的首选目标。
不是说林烨以貌取人，而是这已经是常识的问题了。地下城居民但凡是手有余粮的，都不会让一个孩子穿的破破烂烂——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如此苦涩的童年呢？
不过抱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想法，林烨还是将提起了包，走到小男孩身边开口说道：“当然可以，不过我们总要先去你家吧？”
小男孩见状，立刻感激的对林烨鞠了个躬，有些激动的拉起他就往外赶。林烨也没有反抗，只是回身对爱德丽丝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便跟着小男孩离开了自己的家。
这个小男孩的住地并不在这块中心枢纽，而是要走地铁轨道的滑车前往。于是爱德丽丝很是自觉的去推起了手动摇杆，驱动着不大的小车缓缓前进。
到了这个时候，林烨才有了坐下的时间去细细询问小男孩：“好了，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可以简单说一下，你姐姐怎么了？”
“这个……”小男孩迟疑了几秒，“我叫王盼盼，我姐姐最近好像很不舒服，她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动作也越来越慢，我想带她去看病，但村里人都不理我。”
“等等，等等，看病？你姐姐到底是人形还是人？”林烨打断了王盼盼的话，他可不想到地方发现这个小男孩的姐姐是个人类，那可治不了，他又不是医生。
王盼盼露出了纠结的神色，他有些焦虑：“村里人都说她是人形！可是我不知道……我就觉得，不管是人还是人形，生病了都要找医生啊？只是姐姐告诉我给人形看病的人叫‘机械师’，我就找到您了。”
林烨听到这就明白了些许，王盼盼姐姐大概是三代人形，可能是遇到了些小问题导致机能运行不正常了，所以他才会觉得姐姐“生病了”。
“嗯，我知道了，那你为什么叫她姐姐？”林烨这才问出了自己忍了一路的问题，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如爱德丽丝所说是把人形当做工具，为什么会有将人形叫为亲人的孩子？
突然的，王盼盼有些哽咽，随着他断断续续的话，林烨从中得知了他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下。
王盼盼是个孤儿，当然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在地下城的孩子中十有六七都不知道父母是谁，而王盼盼与其他人相比不同的一点则是，收养他的人是个人形。
那个叫做希莉儿的人形将还在襁褓中的王盼盼捡了回去，可能是出于同情，亦或许是出于其他的什么。因为村里人大多性王，希莉儿盼望这个孩子长大，于是给他起名为王盼盼。
王盼盼记事以来便是和希莉儿两人相依为命，王盼盼见村里人都说姐姐是人形，但姐姐身边又没有和其他人形一样有陪伴的人类，于是好奇的问：“姐姐，为什么你没有人陪呀，我没有哥哥吗？”
对此，希莉儿只是红着眼圈摸了摸他的头，苦笑道：“姐姐有你陪呀。”
那天夜里，王盼盼感觉到抱着自己入睡的姐姐在默默哭泣，从此以后他便很懂事的闭口不提，只是更多的在姐姐回家时粘着她，尽自己的力为她提供一份关心来弥补。
希莉儿白天是不在家的，王盼盼不知道她去了哪，只知道每次姐姐回来时虽然疲倦不堪，但总能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他喜爱的零食。
渐渐地，王盼盼长大了，他也越来越多的从村民口中听到了关于希莉儿的风言风语。他虽然不懂什么大人的事，但王盼盼能看出那些人在说到姐姐时，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厌恶。
他们的孩子还说他是“玩具养大的小玩具”，气的王盼盼当场就冲了上去，与说这句话的那个孩子扭打在一起。等到希莉儿从村外赶回来时，只看到了护着孩子的家长正拿着树枝，狠狠抽打着王盼盼消瘦的身躯。
希莉儿拨开人群，到那个家长面前一个劲的道歉，将本就不多的尊严丢到了九霄云外，请求那个家长看在孩子不懂事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王盼盼不服，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面红耳赤的喊着：“是他先骂我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为什么不骂别人只骂你？”那个家长冷笑着，眼中的不屑一览无余。
王盼盼无助的望向那些目睹了事情的村民，希望他们能为自己做出一点点证明。可是冷眼旁观的村民们没有回应他，表情带着嘲讽，眼中只有冷漠。
王盼盼捏紧了小拳头，委屈、不满和愤怒冲垮了他幼小的心灵，他上去一个耳光扇在满脸窃喜的孩子脸上，怒吼着：“我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挨了耳光的孩子被打懵了，他直接被王盼盼吼得哭了出来。
而在他身旁，家长当场红了眼，毫不犹豫的抬脚将王盼盼踢了出去，他孱弱的小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躺在墙角瑟瑟发抖。
王盼盼记不得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了，他只知道那天晚上，向来温柔如水的姐姐第一次对他发了火，哭着骂他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架。而他只是委屈的说道：“他们骂我，可凭什么要骂你？我不许他们骂姐姐……”
希莉儿的怒火一瞬间就消散了，她一把抱住王盼盼，哭的更厉害了。
自打那以后，王盼盼变得更乖了，他不再与其他人起争执，连交流都不再有，只是每天在家中静静等着姐姐回家，然后向她骄傲的说着自己今天又学会了几道数学题，认识了几个字。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就在半个月前，希莉儿突然变了。
她不再对王盼盼露出笑容，每天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机械的重复着上午出门下午回来的作息，带回来的零食也只是静静地放在桌上就一个人回到房间。
刚开始，王盼盼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引得姐姐不开心，直到前两天希莉儿早上没有一如既往的出门，王盼盼才感到不对劲。
当他推开姐姐房间的时候已经迟了，希莉儿坐在床边，毫无生机的像一尊雕像。
王盼盼扑上去惊慌失措的摇晃着姐姐的身体，直到这时她的眼中才恢复一丝神采，希莉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熟悉却无比僵硬的微笑：“盼盼，姐姐大概不能继续陪你了。”
希莉儿之后说了什么，王盼盼已经不在乎了，他只知道，自己唯一的依靠，将自己从小带大的姐姐生病了，还很严重。
他假装顺从的把希莉儿安抚在床上，随后就冲出了家门，挨家挨户去敲村民的门，请求他们救救希莉儿，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
可王盼盼心里也知道，这都是徒劳无功的，自私的邻居们不会帮任何一点忙，他们关着门，把王盼盼的哀求与哭诉拒之门外。
或许是他的哀求感动了上苍，一张被撕下的小广告递到了他的面前。王盼盼抬起头，一对父子从村外刚刚归来，而递给他传单的人……正是当初那个被他打了一耳光的孩子。
他感激的收下了传单，将这份最后的希望紧紧攥在手中。尽管王盼盼看见了那个孩子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但也必须对他感恩戴德。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
之后的事情，林烨就都知道了。
“吱……”随着滑车缓缓停下，爱德丽丝放开刹车转身对林烨点了点头
王盼盼一抹眼泪，立刻跳下了车，招呼着车上的两人赶向自己家。
看着小男孩焦急的背影，林烨赶忙跟了上去。尽管他没有经历过亲人的关心，但也能体会到王盼盼心中的担忧。
地下城的每个站点都相对独立，这里也的确更像一个村落。不大的空间被三合板与帐篷划分出一个个居住地，不像月上城那样喧嚣，而是安静的出奇。
林烨能在帐篷的缝隙中看到一双双眼睛，其中充满了戏谑与幸灾乐祸。他们只是看着王盼盼跌跌撞撞的跑回家中，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他们的座右铭。
虽说林烨自己就是从生活在相近的环境中，但他总能感到这里与自己曾经感受到的大不相同。因为藏在地下的人们就算用濒临灭亡来形容也不为过，尽管他们自私，但也仍然留着心中的一丝同情，没有人希望自己孤身一人，毕竟，人类是群居动物。
可是这个村里的人不一样，与其说是自私，倒不如用冷漠去形容更为贴切。
这股寂静的气氛让林烨感到浑身不舒服，他加快步伐跟在王盼盼身后，只想快些结束这次任务。
来到王盼盼的家门前，林烨很快就见到了名为希莉儿的人形，她躺在床上，已经没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