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许栗如同往常一般敲了敲林烨的门，半晌没有收到回应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对了，晚上他就没回来，我真是昨晚哭傻了。”许栗自言自语着推开了林烨房门，望着里面的一片狼藉，气的眉头都要拧到一块去了，“这家伙不会收拾房间的吗！？乱成这样是巴不得自己住在垃圾场里？！”
房间里，349依旧被挂在当中，但除了人形周围的一圈勉强能落脚之外，其他地方可谓是一塌糊涂。书桌上摊着乱七八糟的书本和笔记，垃圾桶被撕下的纸张塞得满满当当，背包、衣服和被子被裹成一团堆在床脚，俨然是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做派。
许栗跺了跺脚，捋起袖子像个家长似的开始为林烨打扫房间，忍不住一边收拾一边嘀嘀咕咕的抱怨着，这家伙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收拾自己。
其实这也怨不得林烨，从小在地下城长大，连衣服都没换过几件的他哪有整理房间的念头，晚上睡觉的地方与其说是家，还不如说是个临时落脚的窝，有时候运气不好，一个月要搬上十几次家，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东西。
不过这些暂且抛开不说，许栗身为民用人形，收拾房间的效率自然是一顶一的高，不出半个小时，她就拍拍手停下了动作，看着整洁干净的房间颇为满意，她双手叉腰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仿佛昨晚的哀伤也被冲淡了些许。
“哼！等这家伙回来看我不好好教育教育他。”许栗点点头，回过身刚想出门，一双陌生眸子在她身后唐突出现。
“啊！！！”经过短暂的宕机后，许栗爆发出了惊天的尖叫，她一个脚软就坐在了林烨的床上，对着眼前眸子的主人——准确来说是人形，结结巴道，“你你你、你…你不是已经确定死亡……确定损毁了吗，怎么还能睁开眼睛？！”
是的，许栗对上的那双眼睛不是别人，正是林烨捡回来的E-349，那个被IHI确定死亡的第二代自律人形。
“损毁？或许吧，只要还有利用价值，人类就不会让我们死的。”349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冰冷的像是一潭死水。
“什、呜，好冷漠，莫非你就是那种，出厂就很悲观的人形吗！”许栗惊讶过后赶忙把349从维修吊绳上解了下来，神经大条的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拉着349就坐在了林烨的床上开始嘘寒问暖。
“悲观和乐观有什么区别吗，我们自始至终都只是人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罢了，服从命令就好，感情？没有人会在意那种东西。”349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只剩下内衣的身体，“怎么，我的新主人是个变态吗，喜欢工具人穿成这样？”
“哎——怎么说这种话，明明人类也有很好的人啊。不过你等一下！”许栗发出不满的拖长音，然后飞快的跑到隔壁去拿了一套自己的长裙回来递给349，“你试一下吧，我觉得应该很好看喔！”
“再好看的皮囊也不过是增添人类对我们的欲望罢了……”349伸手去接的时候却停下了口中的话，因为她看见了许栗无名指上的戒指。
“呵，看来你的主人也是个蠢蛋，和人形做这种事。”短暂的愣神后，349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纵使许栗心态再好，面对349一而再再而三的冷嘲热讽也终究是有了几分火气，她皱着眉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凭什么说他？带着这种心态的你才是核心不正常吧？！”
说罢，她转身愤愤离去，狠狠关上门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许栗走出去之后，349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波动，她看了看手上的裙子，愣愣的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话分两头。
当林烨顶着一对黑眼圈从叶肆那离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打着哈欠暗道这个机械师不愧是龙城来的，昨晚随便顺口的几个回答都能直接解开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虽然有点话痨还有点贱，但专业水平真的过硬。
“人形的记忆核心和能源供应是独立的两个系统，除了初代机以外后续都是采用的这种方式，第一便于流水线工业制造，第二也有回收的空间，就算心智死亡也能把素体继续利用起来。”对于林烨碰到的问题，他是这么回答的。
不过这也正是变相的又一次给林烨提醒，所谓人形不过是人类创造的工具罢了，让她们在死后发挥出最后的作用才是人类所追求的目标，就像一把锤子，哪怕木柄腐朽了，锤头也能在新的把手接入后继续使用。
在与叶肆的交谈中，林烨还明白了一个二代人形有多么难得，如果不是无法回收的情况下，二代人形的素体都是要被回收改造成新的战斗力的。
自己大概是捡了个便宜吧。林烨这么想着，回到了咖啡厅。
店里仍旧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不过林烨还是注意到了许栗微微红肿的眼眶，又想起她昨天带着哭腔的话语，心中不由得一揪。
可能对于这种事，她才是最伤心的那一个吧，曾经的主人撒手人寰，而身为人形，许栗只能紧紧的攥着许立军为她带上的戒指，默默守着这家咖啡店。
林烨知道，她不能心怀仇恨，无论何时何地，人类都不会允许卑微的的人造工具忤逆自己的意志。
若是人形望向人类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戒备，等待着她的将只有冰冷的机械臂与炙热的焚毁炉。
毕竟，人形非人。
站在门外稍稍停顿，林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推开了门，向许栗打了个招呼。
“你回来了？快去快去，你自己去处理你房间里的大麻烦去！”许栗看见推门而入的林烨，先是一喜，然后又拉下了脸。
“大麻烦？什么大麻烦？？”林烨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去看了你就知道了，别问我！”许栗明显心情不好，她哼了一声就扭过头去，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这是又发了什么疯？林烨的嘴角扯了扯，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但当他打开门之后就彻底呆住了。
一个绝美的女孩坐在林烨的床边，倾斜着身子依靠在窗前，淡蓝色连衣裙衬托着她白哲的脸颊。此时她正静静望向窗外，那双美丽的碧蓝色眼眸中没有任何光彩，瞳孔呆滞而又空洞。
若不是她银色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着，林烨甚至以为这是哪位画家的惊世之作。
“……您回来了。”毫无征兆的，女孩开口了。
林烨这才反应过来，他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眼神却再次注意到了女孩颈边那条骇人伤痕，旁边似乎印有一串小小的编号。E-349
“你是……E349？”林烨咽了口唾沫，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这不得不让林烨感到震撼，除了女孩让自己惊艳的容颜之外，要知道她可是被官方认定死亡的人形，根据叶肆所说，官方确定人形死亡是通过受到人形销毁信号才公布的，可面前的349却仍然有着自己的意识。
林烨可不记得自己有帮她换过核心，只是把那个损坏的核心重新装了回去而已，他回来的路上可是还在想要把349埋在哪里呢，一回来发现她竟然“复活”了，这怎么能让林烨不感到震撼？
“是的，编号为E-349的第二代自律人形，请按照条例进行认主程式。”女孩站起了身，缓缓走向林烨面前，林烨这才发现女孩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足有一米六五左右，比许栗还要高上几分。
“那个，你之前的主人呢？已经确定死亡了吗？”林烨赶忙提出了自己更关心的事。
“您是不要我了，打算放弃认主程式吗？还是说我会被IHI收回去，抹除记忆重新为你们服务呢。”349站在林烨身前，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中没有一点波动。
她难道不像其他的人形一样吗？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一点也不怕？林烨心中不禁有了几分疑惑，但也毫不犹豫的开口回答：“不不不，我不打算放弃，就是单纯的问问……”
“那请在程式绑定之后再进行询问，我现在没有回答您的义务。”349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林烨的话。
林烨愣了愣，他仿佛明白了许栗口中的大麻烦是什么，按照这个说话的语气，恐怕和许栗发生了不小的冲突吧。
“好好好，我明白了。”林烨苦笑着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把手术刀在手上轻轻划了个小口子，费劲的挤了几滴血出来，正当他在找桌上的试管在哪时，349直接把头伸了过来，一口含住了林烨的指尖。
“我草！”林烨忍不住脱口而出，他只知道人形对人类认主的时候要用到DNA和声纹，没想到是直接用这种方式。
不到三秒，349便放开了林烨的手指，她淡淡的开口说道：“DNA认证完毕，目标确认更改为十八岁零三个月的人类男性，声纹录制完毕，认主程序结束。您可以继续问了。”
到这个时候，林烨却把刚刚的问题丢到了一边去，他试探性的开口：“那，你的名字叫什么？”
349楞了一下，她古井不波的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诧异，不过也仅仅持续了几秒。
“E-349，爱德丽丝，为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