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语气上并不重，但在这些人耳中，却如深夏夜里忽然一声炸雷，他们早就想跑了，顿时间每个人都在往后退。
紧接着，当有一个人掉头跑，其他人就如约好了般，玩命跑，守护神如此，现象师更不敢滞留片刻。
群虫无首下，这些人哪还有战斗力可言，骑大嘴鸟的跑得快，践踏走路的，走路的见被人超了身位，又将骑兵拉扯下来。
加上那些守护神，明明是一城最高战力，这会却跑得比谁都要快，更加剧了其他士兵的恐慌。
本来整体军纪就差的他们，不乱则以，一乱就如山泥倾泻。
轰！！
在夜痕眼中，他看到的不是上万雄兵，而是一群被割掉脑袋的公鸡，发了疯般四处逃窜，说崩就崩，十分滑稽。
他揉了揉略发痒的鼻尖，心叹：我真有这么可怕么？
掌柜何颇为赞赏说道，“好诗，想不到夜兄弟您还会赋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掌柜何品味之，对应当下情景，确实挺有味道。
岂料夜痕气笑状，“好是好，不过是我剽窃来的。“
掌柜何连忙改口，“那也是兄弟你博闻强记，此诗应景耶~”
“什么啊，这不就是说拿刀一路砍砍砍，从罪罚砍出阳炎山，路经天水，再到诺亚城，把自由之翼统统砍成碎屑，干完这一票就跑路，躲在小白那么？”
“……”掌柜何无言以对，兄弟，你这样是真会把天给聊死的。
过了几秒。
他才找到话题打破僵局，“此下已经立威了，我还以为兄弟你会收伏这些独立城魂，全部发展为分城诶，就这样放他们跑了，总觉得有些不够尽兴。”
夜痕淡淡笑了笑，“不入流的小角色，就算收了也没有用，他们依附在自由之翼的旗下，平时或许作威作福，结果遇事则成了这样，收了也没有用，还会膈应自己，随便他们吧。”
“是这么个理，那之后怎么办？”
“天桃可安全？”
“当然，在我的门内空间，没有人可以放肆的。”
“嗯，接下来先把小不点给找回来。”
掌柜何微微愕然，本以为夜痕会优先处理城中剩余的虫器，毕竟放任这些虫器不管，那迟早会出大事。
虽说虫器感染体并不强，对付寻常的城魂地还算可以，然而此刻有他掌柜何以及夜痕在场，那出现一个杀一个即可。
问题是杀自己人，肯定非常憋屈呐！
连那些依附自由之翼的小蝼蚁也不忍心捏碎，任由他们逃命，看来这位始神大人还真善良。
掌柜何其实是有些无奈，太仁慈的主，反而难伺候。
岂料他刚这么想，夜痕就走到了史留香的尸骸前，一脚将尸骸撂飞，紧接右手一撇，单凭气劲就将史留香劈开了两截。
掌柜何不禁有些唏嘘，这货好歹也算自由之翼里面的一名小干部，是这片地域说得上话的，可惜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只能说活该了。
又见夜痕森然一笑，“我知道你想些什么，无非好奇我为什么不优先解决城内的虫器，以及赶赴天水和诺亚？”
掌柜何欲言又止，这正是他想问的。
夜痕神色渐冷，“不，我最讨厌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要奔波来奔波去，不正如了童士廉的愿？且治标不治本，解决完罪罚的虫器，然后赶去天水城，他又在罪罚继续投放虫器，防不胜防，不如直接找他算账，粗暴，简单！”
这番话说出来，除了将心中计划告诉掌柜何之外，也是在警告掌柜何，他最讨厌被别人摆布，所以不要搞那些虚儿吧唧的玩意。
若真想处兄弟，那随时欢迎，但别有所图，没门！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得这么明显，掌柜何自然听懂了话外之音，却也没有尴尬，只是微微挑眉，一如既往的客客气气说，“不愧是裴老大看中的人，果真是了不起，可是矮子鱼已经跑远了，从何寻起？”
夜痕望向最开始元洗鲤追镜妆梅的方向，笃定回，“总有办法的。”
……
……
四季地带最邪乎的一点，便是地域入冬时很快就大雪封境，而春天到了，厚雪一夜间便消弭无踪，仿佛过了一个假的冬天。
这时距离罪罚南城门七、八里外的草原上，春天来了，大地上也冒出了密密匝匝的低矮草被，元洗鲤还在追赶镜妆梅。
其实有很多次，他都追上了镜妆梅，更可以一榔头砸下去，只是，眼下觉醒的他空有气势，面对镜妆梅，怎么也下不了狠手。
镜妆梅自然清楚，又怎么会不清楚元洗鲤温柔的一面呢？所以她压根就不是在风筝元洗鲤，速度越来越慢。
一直到了阳炎山脉附近，她突然停了下来。
在后方追赶的元洗鲤也倏停，目不转睛盯着镜妆梅。
“你到底要去哪？”
“就不怕我暗算你？”镜妆梅转过身，浅笑以对。
“不怕，又不是第一次了。”
元洗鲤刚说完就后悔了，他也不想恶语伤害眼前的女子，可胸腔间有股洪荒之力愣是忍不住，憋着不说话很难受，说出来有些爽，旋即更加难受。
果不其然，镜妆梅俏脸上那阵淡淡笑意瞬敛，取而代之是越来越黯然，她抿了抿厚薄适中的双唇，轻语呢喃，“对不起。”
“我没有怪过你。”
元洗鲤将大榔头杵地，硬生生又砸出了一道大坑。
这一路过来，他就没少砸坑，仿若是月球表面般坑坑洼洼。
当然这不是单纯地发泄怒火，他是在留下记号。
毕竟答应了主人不会再乱跑，所以就算忍不住追着镜妆梅来到这，他也会给自家主人留下记号，主人若要找他，自然会寻着记号过来。
“童士廉在哪？”他寒声问。
此刻他与镜妆梅之间的距离，隔了一个童士廉。
看似不远，却犹如天堑，跨越不过去。
元洗鲤清楚这一切都是童士廉在作祟，并非是镜妆梅的错，她只是太善良了，仅此而已。
“童士廉在哪里。”他再问。
“小元，不如你也过来这边？”镜妆梅答非所问。
元洗鲤笑了，笑声中有隐隐燃起的怒火，以及浓浓的无奈。
“这问题几十年以前就有了答案，何必还要问？”
“可是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早已经伤痕累累了。”
“可你完全可以选择一条不累的路。”
“各为其主罢。”
“嗯。”
镜妆梅没有再劝，其实她也知道说这些不过是徒然，要是元洗鲤会为了她而倒戈，那从一开始就不会存在矛盾。
她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
曾经，元洗鲤将她主人逼到了绝路，她跪下为童士廉求情，可元洗鲤坚决要将童士廉交给国家审判。
尽管她费尽口舌解释了，她主人也是被九鼎欺骗了，是九鼎最上面那些权贵命他主人研制某物，然后又因计划有变，便果断舍弃了她主人。
可元洗鲤不相信。
最后，她唯有偷袭元洗鲤，其实她知道，凭她的身手来说，想要偷袭得逞简直是痴人说梦，但她只能这么做，因为在她身后，是被元洗鲤重伤的主人。
倘若不拦住元洗鲤，那主人肯定会被带走。
但她想不到的是，元洗鲤竟然没有反抗？
镜妆梅记忆非常清晰，那一霎，元洗鲤望向她的眼神。
没有诧异。
也没有仇恨。
更没有愤怒。
只是好像很累了一样，想闭上眼睡一会。
旧忆现景，历历在目，此时此刻元洗鲤看她的眼神，还是那样。
镜妆梅也很无奈。
“带上你家主人走吧，这地接下来将不是你能掺和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