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辛站在土丘上，看着佩罗的战车慢慢西沉。远处，是绵延如海的羊群。
他可没有去参加庆典的大赛；事实上，少年这几天除了每天晚上去蹭一顿饭之外，都在帮着巴图沙照顾羊群——家里就这么几个壮劳动力，还有两个去参赛了，他俩的活就多了起来。
少年手搭凉棚，向着远处的大山望过去——这座名为鼓山的高山是整个苔原上最突兀的地形，像是一枚钉子从地图上突出，把原来平面的雪原化作立体。巴图沙负责早上的工作，他则要带着这些牲畜一直到晚上。
鼓山附近的气温出奇的温暖，虽然不足以让树木生长，但是草场肥美也是事实。赛辛一边驱赶着那些软绵绵的动物，一边想，要是每一块草场都能如此丰厚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南下去战斗了。
听巴图沙大叔说，这座山是后来形成的，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十六年之前，这里还没有一座这么高的山呢。那一夜，有星辰坠落在苔原的这个位置，当可汗派猎骑来侦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多了一座形状像是大鼓的山峰。
他眯起眼睛，遥遥地看向山顶。整座石山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物的修饰，像是一整块大石头。山峰的边缘有一些红色的字符，不过在赛辛的眼里那只不过是奇异的纹路罢了。他策马漫无目的地向山脚下踱过去。
巴图沙他们都以为少年记不得自己父母的事情，但是实际上，赛辛记得很清楚——他记得一切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包括他的母亲和父亲临走的时候对他的微笑。那两个人都是战士，而且是很强的战士。
然后就是一天又一天的等待，男孩想，记起自己在巴图沙家里过的日子。老牧民是方圆数十里内出了名的老好人，巴图沙，这个看上去豪放的汉子。他没有什么超凡能力，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可是他总能最快地理解一个人在想什么。也因此，虽然雪原上不养闲人，但是赛辛在那个男人的家庭里面没有吃过什么亏。
当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他没有哭。有一些牧人会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说什么真可怜之类的话，巴图沙从来没说过，只是教他那些谋生的知识，读书识字——没错，在普遍是文盲半文盲的苔原上，巴图沙是少见的文化人。
少年想着，抬头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脑中尚未散去的念头，他看到了巴图沙——
鼓山之上，中年男人单膝跪地，他的面前是一个拄杖的身影，看起来年龄已经很大了。赛辛闭上了嘴，翻身下马——虽然距离太远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庞，但是以他对巴图沙的熟悉程度，他不可能看错——
另外那个人是谁？
他从包里面取出一只单筒望远镜——这是老牧民赠给他的生日礼物，从行商那里淘来的货色，即便是和雪怪周旋的时候，他也没扔掉这东西。随着镜筒的转动对焦，视野外的身影逐渐清晰，那无疑是巴图沙。
然后，牧民转过头，冲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果正常情况下的巴图沙努力扭曲五官并且眯起眼睛的话，倒是能这么笑的出来。
赛辛吓得立刻扔下了望远镜，骑上小马，赶着所有的羊群往回跑——那个笑容他是见过的，在他们从雪怪手里逃出来的时候，他最后看到的那头类人生物脸上的表情，和这个有八成相似。
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他的大脑努力思考着，肯定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寒风吹拂着他的脸庞，让少年的思维稍微冷静了一下。远处，哒哒的马蹄声响起，牧民骑着老灰向他跑来。赛辛松了一口气：巴图沙是从营地的方向来的，而那个奇怪的人影在鼓山上。
这么说那个人不是巴图沙。
“大叔！大叔！”赛辛快马加鞭，跑到了男人身边。
“怎么了？赛辛？”牧民看着惊慌失措的少年，奇怪地问：“我记得你不是这么莽撞的人啊？出什么事了？”
“大叔，我，我在鼓山上看到了一个和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少年喘匀了气，说道：“他和一个黑袍子的老头在谋划着什么！他好像发现我在看着他了！”
“你怎么能确定他发现你了呢？”牧民皱着眉头问道：“就算你用了望远镜？”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赛辛看着牧人手腕上的红色纹路，结结巴巴地说：“他对着我笑了……笑的很吓人……”
“是像我这样吗？”巴图沙突然笑了，他的五官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形状，像是蚯蚓般盘卷了起来。
这是少年意识里面的最后一个画面。
“真是麻烦。”“巴图沙”揉了揉额头：“这小子的天赋可比那两个劳什子世子高得多了，”他用手捂着耳垂说：“要不是术式已经种下，我都想换人了。”
牧民生满老茧的手心裂开，一张嘴从手心冒了出来：“我也有点后悔，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那个叫拓山的小子实在是太坚韧了，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些蛮子都像这里的石块一样难搞。”
“也速该怎么办？”男人说道：“埃科斯那边出大事了，你知道吗？”
“嘁，那群邪教徒又开始作妖了。我们和他们可不一样。”年轻的声音从掌心的嘴里说道：“不过托他们的福，无光之海方面暂时没有心情来应付我们。”声音停顿了一下：“至于也速该，那是没牙的老虎，不足为惧——而且按照我们本来的计划，就算他注意到了什么，我们所做的事情也完全是按照规则的，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那东西真的那么神？”男人沉吟了一下，问道。
“在最早的时候，瓶朔部是女神的祭祀的部落，也速该本人的起源和镜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他的两个妻子都是强大的萨满。”手心中的嘴说道：“最重要的并不是那门见鬼的剑术本身，而是……”
“……沧之纹章？”男人一拍脑门：“我明白了，也速该这一手也是够狠——如果我们不在的话，没准他真的能让巴库人回到柏欧奈和伊思提希雅身边。”
“没用的，元素战场上什么情况你我都清楚，古德里安家现在还在土元素界对付那些该死的恶魔呢，议会这种组织都撒出去八分之一的力量去对付邪神了，四大元素主神怎么可能有空闲抽出手来管中层界的凡人？”年轻的声音否定道。
“霍姆，话不能说死，那些线人说最近在克鲁德有人目击过阿卡狄的神迹。”牧人迟疑着说道：“还有长青之剑米斯特汀……”
“……那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只是要借那把钥匙一用，完成仪式之后就还回去。”霍姆的声音从那一端传来：“准备好启动计划吧。”
“是的，老师。”牧人恭敬地说，手中的嘴消失了。他看着昏迷的赛辛，叹了一口气，对少年施放了一个强效催眠图纹，扛到了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