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人向你诉说烦恼了，你现在只要听着。我们都没有神通广大的本事，我们只是个倾听者。”柳昭解散头发再换下衣服，对无间笑道，“光是能做到尊重别人，不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就已经很好了。”
“嗯。”无间点头。
唐岚住在四楼，进门后，见奚禄还坐在地上撕纸片，便悄悄凑上去，跪在他背后小声问：“还没撕完？”
“嗯。”纸张极薄，几乎是透明的，奚禄的指尖缠绕密集灵脉，身前的纸盒子里已经积累了一堆小纸片。
运用驭灵术将灵力注入纸片内，当纸片再次受到灵力激发时，纸片就能变化成预先设置好的鸟兽形态。这是要在开场舞时用的，为的是渲染出更热烈的场面效果，唐岚请他帮这个忙，要做这种费时枯燥又消耗灵力的事，他竟然很干脆地答应了。
唐岚再往前探身，下巴几乎搁在他肩上，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我觉得你这人有古怪。”
奚禄手部动作停止，想直起身时意识到唐岚已经近在咫尺，身姿突然定格：“哪里不对？”
“你是不是顺了无定阁命令，来监视王乐的？”唐岚向前伸出双手，突然扣住他的腰，似乎能突然发力置他于死地，“不然，你怎么对我百依百顺？”
“……”奚禄被他整得一动都不敢动，无奈道：“你认真的？”
“认真。”唐岚藏在手中的发簪已经抵在对方腹部，压低声音威胁道：“你做的手脚，我都看到了。”
“……”奚禄简直要信了唐岚的演技，问题就在于唐岚只扣住他的腰，根本没有扣住他的双手，他想反击易如反掌。这是在跟他玩闹？他认真就输了？
他不知所措地沉默。
“给我交代清楚。”唐岚见他长时间不回应，把发簪尾部戳入他神阙穴。
奚禄全身一颤，终于无法忍耐地低声吼道：“唐月鸿！”
唐岚忽然发出轻笑声，松开双手，挪行到奚禄面前：“对不起，我就是想试探你……”
奚禄熬过刚才那阵酥痒，皱眉道：“我真可疑到想让你试探？”
“不是。”唐岚垂下头，双手放在腿上，“出了王乐，很少有人愿意与我亲近。”
“……”奚禄忽然意识到，刚刚唐岚抱了他很久。
“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唐岚重新抬眼，竟流露出一丝天真的色彩，压低声音和他说悄悄话，“不这么弄你一下，我心里不舒服。”
奚禄双手紧握，指尖捏着的一张纸片率先变成金蝶飞出去：“那你现在舒服了？”
唐岚眯眼笑道：“可舒服了。”
“……”
第二日，无间起身开门，看到矮他一个头的少女站在门口：“柔柔？”
“无间哥哥！你能梳起头发啦？”如今的天气已经有了转暖趋势，柔柔穿得没那么多，整个人瘦了一圈，看上去娇小精致。她指着自己头上扎的两个花苞球，小声问：“这个发型好不好看？”
“好看。”这应当是童子才梳的丱发，无间忽然庆幸王乐没有规定内门弟子十六岁以前必须梳成这样。
柔柔露出笑脸，很高兴能得到无间的夸奖，腼腆地解释道：“是月鸿先生给我梳的……这个发钗也是他给我的。”
“……”无间看柔柔头上左右两侧发簪上侧各自插了一个金色的小发钗，明晃晃的，果真是王乐特色。他不解唐岚怎么会去给柔柔扎头发，再肯定地点头：“好看。”
在屋里梳妆的柳昭忽然冲出来，把柔柔叉起来抱进屋里：“我师父给你梳的？我们柔柔真漂亮！”
“咦昭哥哥今天在化妆？”
无间关上门回屋，问柔柔：“你也有名额？”
柔柔乖巧地盘起小短腿坐在地上，开心地把手罩在嘴边小声道：“我溜进来的。”
“能溜进来？”柳昭惊奇，“熙元馆这防备，就算灵师也很难直接闯进来。”
柔柔做了个揣手的动作：“我爹把我揣在袖子里带进来的……这样子。”
“……能行？”
柔柔就知道他们不会信，嘟囔道：“白姐不也混进来了嘛。”
无间道：“它会被直接牵进马厩。”
柔柔抬手：“那我也能进来呀！”
“等等等等。”柳昭一直觉得这姑娘不对劲，现在听了这一串匪夷所思的操作，更加落实了他的猜想，“你该不会真是……一头灵兽吧？”
“我是一只哦，一头太大了。”柔柔随即吩咐他们，“别说出去。”
他们立刻点头。一会儿后，无间准备出门去找凤凝雪，柔柔好奇地探问：“我可以跟你一起出门吗？”
“没必要，你留在这里就好。”
柔柔俯头：“我想跟你出去……”
柳昭道：“无间，带她出去逛逛吧。”
“别乱跑。”无间只得带柔柔出门。柔柔乖巧地牵住无间的一根手指，在长廊上行走时小声告诉他：“无间哥哥不用把我当小孩子，我爹说我年纪可大了，你们人族的想法和感情，我都能明白。”
“嗯。”无间望向柔柔，对她露出一丝笑意。
楼与楼之间是有木桥衔接的，他们想要穿行到另一栋楼，无需重新下楼再上楼。到了没有其余人通行的桥上，柔柔忽然说道：“无间哥哥，我需要提醒你——这么久过去了，你的精神力丝毫没有降下来。”
无间一愣，不解道：“可是我最近感觉很好，很少再发作。”
“在精神力这么高的情况下，你的精神力量注定不稳，就算爬起来一路向上，过了那个巅峰，你终究会摔下去。”柔柔的黑色大眼睛凝视他，似乎能透视他灵魂最深处，“无间哥哥，你需要知道，你现在的感觉可能只是假象，你在本质上还没有变，这股力量终究会摧毁你。”
“……”
柔柔忐忑：“无间哥哥，我这么说，你生气吗？”
“没有，我只是……不在意这个。”
“不在意？”
无间微笑：“我已经满足了，哪怕以后万劫不复，我现在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有这么好的感觉，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