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无间再扒了两口肉，要把剩下的拨到宝鼠的饭碗里。
“柔柔自己的够吃，都已经被你养胖了。”柳昭眼疾手快地抄起一块肉塞无间嘴里，“相信我，你还能吃。”
无间一边咀嚼一边摇头，抬手阻止柳昭给他塞第二块。
唐岚听到无间喉咙底发出呻吟，转而笑着劝柳昭：“别逼他，只要吃得比以前多就行。”
唐岚给无间梳理头发，再嘱咐他一些琐事，之后就起身离开，没有多留也没有多说，怕让无间再产生压力。
无间请求：“师父……下次来。”
唐岚微笑点头：“好。”
入睡前，无间服了一颗他们新送来的丹药，一觉醒来后，顿时觉得世界一片清朗，如同清晨的云雾在阳光投射下散去。
“有用……”他双手捂住药瓶，激动地闭眼。
他们终于做出了合适的药……他前一阵能苏醒过来，也归功于药方趋近正确。
他真的只是病了。他变得那么糟糕，只是因为病了，而不是真的那么糟糕——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后，压住他头脑的最后一丝重量似乎也消失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身躯就像一张空灵的木琴，窗外的风声与鸟鸣声掠过，他的灵魂能随之发出共振的鸣响。
冬季的空气冷冽，房内香炉焚烧后的气味尚未散尽，空气中又弥漫着令人愉悦的香甜。
“好些了？”宝鼠问。
“好多了。”无间微笑，把宝鼠抱起来揣入怀里，“我们出去看看。”
天亮后天色依然昏沉，无间走到留影塔东面的瞭望台，细密的雨丝在天地间飘荡，他呼出一口白雾，仰头感觉冰凉的小点在脸上融化。
“下雪了？”他问守卫。
“啊对，雨夹雪。”这里所有守卫都认识他，这名男子笑道，“今天精神不错啊。”
“不错。”无间点头。
他来西院已经整整一年了，刚到西院，刚入王乐的时候，也是这个天色，也在下着小雪。
他绕着留影塔三楼走了一圈，见到原本空置的一半房间住满了，想必五院易主后犯事的人依旧不少。有人拍门喊他：“唐无间！你是唐无间？你衣服是王乐的！”
无间一眼撇过去：“啊。”
这少年因为殴打同窗，被长辈丢进来反思半个月。他惊奇地把一只手伸出铁栏：“真是唐无间？还真在这儿？怎么长这样了？你怎么没被关起来，能这样到处走？大英雄，进来跟我聊会儿走火入魔的心得呗？”
“不聊。”无间离开。
少年故意挑衅他：“喂！唐无间！唐无间你这疯子！看着我！”
无间不理睬，远走之后，这少年又对着走廊远处的守卫大喊：“凭什么！这人怎么可以到处走！他哪来的特权！我也要出去！”
“喊什么！”守卫呵斥，“你要是得在这儿关一年，我也准你每天走两圈！”
无间爬上空旷的六楼后已经气喘吁吁。六楼不住人，中央的房间用于摆放从被关押者身上收缴来的物件，无处安放的杂物也堆积在里面，而房间外则是一圈供人行走的长廊，所有窗户敞开，能够从这里看到留影塔周围所有最好的风景——那些被关押终身的人平日里不思悔改，被领到这个地方来放风，往往要因向往外界而痛哭流涕。
无间计划绕着这个楼层跑一圈，看看自己如今的体能在何种程度。宝鼠从他怀里探出头：“你要跑吗？以后吧？”
“我想知道我极限在哪里。”
宝鼠如实告知：“你的极限就在这里哦。”
“我试试。”无间俯身，突然向前冲刺，然而长高后四肢变得极其不协调，踉跄几步后立刻栽倒，他怕压住宝鼠，在倒下的瞬间侧身，随即翻身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喘气，眼前一片漆黑，好一会儿才重新看清上空的木梁。
宝鼠蹲在他胸口，用鼻梁蹭他下巴：“你现在还不能快跑哦，要慢慢来才行。”
“知道了。”无间喘了好一会儿气才能够起身，缓缓走完六楼长廊，下楼回到雅莲间，昏沉地倒在床铺上，双手捂头。
“不舒服吗？”宝鼠问。
“没事，太兴奋了，现在……头疼。”
“刚开始恢复，不要急着锻炼哦。”宝鼠忽然耳朵一竖，又钻进被窝里。
守卫送早饭过来：“唐无间，吃饭了！”
“谢谢。”
剧烈心跳平息后，头痛缓解，无间喝了粥再吞了药，一个早上就做完了本该用一天时间来做的笛子。短暂午休过后，他找出几本书看了看，以前看不明白的，现在忽然都能明白了。
他背靠墙壁，专心地看柳昭给他抄写的课程讲义。宝鼠用爪子挠他，又提醒道：“可不要努力过头哦。”
“嗯，我是真的想看。”
无间的生活越来越规律，有了足够的精力后，他能把自己多数空闲时间安排妥当，晚上还能以竹为剑，把他还记得的一些技巧演练一遍，争取尽快把所有招式都想起来。
三日后，来看望他的人，只有柳昭。柳昭知道无间肯定要问，率先解释道：“师父有急事出门了，说下次肯定来——不过我觉得他这么一说，下次肯定也来不了，但他是真心想多来陪你。”
无间回应：“没关系，只要他安好。”
“你最近可好？”
他点头：“好……真的好。”
吃完饭，无间小声告诉柳昭：“我现在能想一些事情，原本住在这里无所谓，但我最近……感觉我想出去，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只要能出去一天，我今后半年，一定留在这里不再出去，我能不能……请假？”
他每天早上都会绕着六楼走一圈，偶尔能小跑两步。他先前觉得自己一定能安安稳稳地在留影塔住满一年，然而看到了六楼窗外的风景，他的思绪逐渐飞出去，内心蠢蠢欲动地萌生出想要亲眼看外界的愿望。
自从恢复记忆以来，他就没有离开过留影塔，这让他觉得记忆都像虚假的，好像他有生以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一切都像梦境般虚无缥缈。
他想要真实的记忆。
他急切地想要找到自己真实活着的感觉。
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