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通了几次信，柳昭觉得他和兄弟的关系倒好了起来——柳行雁长大了，明白事理了，沟通起来顺畅不少。
这与柳家的家主更换有关——柳辰峰一开始闭关太为突然，被人察觉出了端倪，旁系的长老立刻明里暗里地夺权，代理家主柳翰时广施善缘，利用众人对柳辰峰积怨已久的情绪，立刻得到了多数人的支持。在柳辰峰入魔后，新家主立刻宣布正式继位，揽过所有的权利。
柳行雁失去少家主身份，地位骤然转变。他空有一身本事，却还不懂怎么运筹帷幄，必定要被人耍得团团转。叔父们都忽然之间成了阴险的陌生人，他母亲与叔父们起了争执，被当失心疯关入偏院。
到头来，与柳行雁血缘最近，又与他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只有柳昭。他绝对不能与柳昭反目成仇，必须与柳昭重新建立关系，为今后的复仇做出准备。
柳昭欣然接受了兄弟投来的好意。
他到达铁门前，看着蹲坐在里侧的柳辰峰。
柳辰峰精神亢奋地笑道：“你敢来看我？你马上就要死了，还不赶紧跑？”
柳昭盯着他看得久了，觉得他的模样甚是陌生。被废去灵脉后，柳辰峰一下子就显得老了。柳昭脸带笑意，眼中却流露寒光：“我想告诉你，唐月鸿要收唐无间为养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乎这个吗？”
柳辰峰自顾自地说话：“你们都得死，等我出去，你们谁都活不成！”
柳昭继续说下去：“唐无间将拥有这个世上最好的父亲，而你能给我什么？我羡慕他，如果我的父亲是唐月鸿，我愿意和唐无间吃一样的苦，得一样的病。”
说完，他觉得柳辰峰丝毫不会理会他，顿时觉得自己也是无趣，转身离开。
柳辰峰俯头沉默下去，忽然全身一颤，喉咙底发出微弱的呻吟：“救我……”
炼魔的声音在他脑中幽幽响起：“他走了，没人救得了你，你的身体迟早是我的。”
“说好的……”
炼魔笑道：“我不会和你讲道理，我慢慢地等你死——你这样的货色，留在世上没什么用处。”
柳辰峰沉默下去，意识溃散后，忽然发出与炼魔一样的笑声。
无间在笛声中苏醒。
笛子的音色绝非上乘，但吹奏的气息平稳，即使音调偏高，也保持了整首曲子的美感，清脆悠扬，与窗外鸟鸣声相伴。
他闭着眼睛听完这一曲，竭力开口说出一声“早”。
“无间，我们出去走走吧？”唐岚询问。
无间不应，往唐岚身上挪了挪，把头搁在他腿上，再用手轻轻揽住他腰身。
唐岚微笑：“起来，我可以抱你一会儿，但待会儿你得跟我出去散步。”
过了好一会儿，无间终于应了一声，费力起身抱住唐岚。他绝不会对柳昭这么做，但面对唐岚这个长辈，他萌生出清晰的渴求——他想要被爱抚，想要被搂抱，想要被夸奖。
他的心豁开了一个缺口，十几年都不曾拥有的东西，他想要把它找回来，再填到洞里去。
“对不起。”他觉得自己又傻又幼稚，但却沉溺在这份温暖中无法自拔，纵使下一刻要魂飞魄散，他都不愿意再和唐岚分开。
“无间。”唐岚抚摸他脸颊，再俯头亲吻他额头，“没关系，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对不起。”对唐岚的愧疚，始终没有从他心底消失。他觉得自己很无耻，明明毁了对方的未来，却还要汲取对方更多的感情。
“没事，不要怕。今后我就是你父亲，我一辈子都对你好。”
无间不知如何反应，好一会儿后才摇头：“我要师父……”
“好，师父和爹，都一样，我都喜欢你。”唐岚知道在无间认知里，师父绝对比父母还要亲，再宠溺地抚摸他的脸，“我会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孩子。”
无间再摇头：“不要……”
唐岚微笑：“那就不被别人知道。”
无间总算点头。
搂抱他许久后，唐岚感觉到他又睡着了，就拍他后背试图唤醒他，一边往旁边侧身过去，从木榻边捞什么东西。
无间苏醒，担心唐岚要走，不安地仰头。
“看看这个。”唐岚把用绸缎包裹的一条东西递给他，撩开绸缎，露出黑色的剑柄。
无间觉得眼熟，伸手撩开剩余绸缎，看到熟悉的剑鞘，剑鞘上刻着“破空”二字。
有关破空剑的记忆浮现，这把剑不同于其余物体，竟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他缓缓松开唐岚，挺起后背端坐，对他目前体质而言，这把剑已经极为沉重，他得费尽全力才能把它拿起来，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破空……”
他拉开剑鞘，见到完整的剑身。这已经是一把新铸造的剑，颜色比先前更深，刀锋没有任何缺口，天衣无缝完美无瑕，剑身宽面清晰地映照出他的眼睛。
来到这里之后，他就从没照过镜子。这是他重拾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面孔的一部分——因为消瘦，眼窝已经深陷，加上长久的睡眠不佳，眼睛周围浮现着一片死气。
他闭眼——他现在的样子，已经配不上这把剑。
唐岚问：“喜不喜欢？”
“喜欢……”
唐岚告诉他：“你住在这里，不能佩剑。但一年之后，你要重新拿起它。”
无间小心地收剑入鞘，把破空剑抱在怀中，俯头颤声道：“会的……我一定拿起来……”
“起来，这边。”唐岚起身牵起无间，带他到墙角让他站好，抽出破空剑，沿着无间头顶在石墙上划下浅浅的凹痕，“你现在和我一样高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接下来几个月还会长。”
无间回头去看那条代表他身高的直线。他的未来，还是会有变化的——至少可能再长高。
“跟我出去走，待会儿回来吃早饭。”唐岚伸手示意无间搭住他。
“嗯。”
无间每天清晨和傍晚都必须围着留影塔走一圈，否则他的行动能力会彻底消失。守卫们如今都确认唐无间根本懒得离开留影塔，一开始还会有人跟在他身后走，怕他中途逃了，现在已经没人在乎他游荡多久——陪他散步的人始终努力逼他多走几步，而他却拼命想钻回雅莲间里躺下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