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铁门边上的两名奉僧见远处走来一个身影，还未等到来人靠近，便已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两名奉僧微微低头，直到身影从身边走过，蹄声向上攀去，这才抬起头，将铁门关上。
晚风掀起落满阶梯的枯叶，藏匿于阶梯两侧树林中的黑影睁开眼，都不由得循着凑近的声响齐齐转头，打量着这位访客，当黑影们看到那一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鹿角时，纷纷缩起身体，尽可能把身体藏到树后，似乎在害怕。
葛温德莎，这个古老的种族始于一头半人鹿，种族名也源于此人，它与其他三头半人鹿一同攀上不朽巨树，无止境地摘取不朽巨树上的嫩芽塞入口中。它们均得到了永生与不同的力量，葛温德莎的鹿角由此变成了金黄色。
但这一种族的名称却是一个耻辱的烙印，葛温为名，德莎则是一个羞辱词的音译，原意为贪婪、窃贼。
氏族的先祖诅咒了这四位啃食不朽巨树嫩芽的贪食者，让它们以及它们的后代一直被世人视为下作的盗贼。
葛温德莎所窃来的力量是驱逐，安特兰斯作为其后裔，得到了些许继承，效力虽不足以与祖先相提并论，但仍旧能使不少生物都对她敬而远之，尤其是那些被人们视为不净的事物。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都只是安特兰斯在旅途中听来的故事——从澈水守卫的口中。
尽管只是传说，但这一双鹿角确实有着特殊的效力，让藏在树林中的生物们都不由得发颤。
小院的大门开启，风雨亭下伏案阅读的狄安娜抬起视线。
“都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吗？”狄安娜又低下头。
石桌上摆满了各种材质的书籍、纸张，不难看出都是些有不少年头的古董，密布虫蛀与霉变的痕迹。
“我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安特兰斯走进风雨亭，曲腿伏地。
狄安娜愣了一下，挤出苦笑，“抱歉，我忘了。”
“没关系。”
“有什么事吗？”
“没有，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安特兰斯摇摇头。
“最近是关键时期，我实在没办法抽出太多时间来陪你。”狄安娜的话语里带着歉意。
“我了解，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寂寞了？”狄安娜捧起安特兰斯的脸，微笑，“你现在这样子，和我捡到你时一模一样，迷茫又落寞，像只与母亲走散的小鹿。”
安特兰斯轻轻握住狄安娜冰凉的手，很是享受这亲密的相处感觉。
她回想起与狄安娜的相遇。
那时候她才刚刚离开滢雾森林，前往西地。
人还未到西地，头顶的鹿角就让不少人都动了据为己有的念头，她的鹿角是稀世珍宝的消息不胫而走，麻烦不断涌来。
她杀死了许多觊觎鹿角的人，认为鹿角值钱的强盗，认为鹿角是优秀材料的法术世家，她也曾在一旁观看这些义正言辞杀魔物的人为了鹿角而互相残杀。
但并非所有人来到她面前都是为了鹿角，有人，或者说，有神，想要她从葛温那里继承的力量——她的灵魂。
那是一场彻底的惨败，她以为滢雾之主所传授的技艺足以保全自身，但对方不仅力量强大，还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就因为一块小石头，把一只脚给崴了，输得相当不体面。
就像许多故事中所描述的英雄救美一样，狄安娜出现了。
“你也不一样吗？落魄的游神，和我一样无处可去，失去了所有信徒，四处流浪。”安特兰斯也露出微笑。
凛冬历年，确实很寒冷，神明之间的战争从神坛烧到了人间，宗教之间的战争持续了数百年，许多人死去并非因为信仰不同，而是因为脚上有一双鞋。
“是啊，我在那场可笑的内战中败了，失去神位与神格，被赶下神坛，像条败犬，躲避胜者的追杀。”狄安娜笑了笑，“不过也挺好的，不必与其他神明勾心斗角，和你一起只管开心就完事。”
狄安娜忽地轻轻捏了一下安特兰斯的脸，“那时候你还挺圆润的，看起来可爱极了，一转眼，你已经不再像过去那么天真了。”
安特兰斯沉默了片刻，瞥了一眼狄安娜正在看的羊皮卷，上边写满了歪曲的符号与不对称的图案，“我听张文说，你就快要完成了，对吗？”
“对，杀死邪神的方法我已经找到了。”狄安娜捏了捏鼻梁，看来相当困惑，“但使用这个方法需要大量的魔力，以目前的储备来看连启动都做不到，我得想个办法解决魔力利用率过低的问题。”
“狄安娜，我很怀念一起浪迹天涯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随心所欲，时而紧张，时而慵懒。”安特兰斯垂下眼睛。
但随后突然就变了。她们在西地玩了一圈，恰逢永夜结束，便去往中领。她们常常误入幻境，但有一次却走散了，再相遇时，狄安娜就开始沉迷于挖掘陵墓，探索远古遗迹，寻找失传的秘法，开始刻意找寻幻境的入口，走过一条条回廊之桥，在不同的幻境之间往来。
“我已经等不及想要离开这里了，我讨厌留在同一个地方，也讨厌做不想做的事，更讨厌反反复复做不想做的事，这和我在故乡每天打猎捣药没什么两样。”安特兰斯说，“我们还没去过雄伟的北域和丰饶的东土，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度启程？”
狄安娜微微张嘴，她听出了安特兰斯话里的深意，迟疑了片刻，“很快，就这几天，一切都准备好了，等仪式结束，杀死邪神，我们就北上，去北域看雪。”
大门缓缓关上，稀稀疏疏的声音仿佛逃走似的远离院子，安特兰斯没久留，离开了。
蹄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寂静的夜里。
“这么骗她真的好吗？”一个中性的声音回荡在风雨亭周围，“不如把真相告诉她。”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十足。”狄安娜说，“为了新时代，这一点点牺牲是值得的。”
“需要我再帮那头可爱的小鹿疏导一下吗？我保证不会弄疼她。”
狄安娜摇了摇头，谢绝了这个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