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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寡人?寡人!

李政宪的状态亢奋的让我有些害怕,他面目狰狞,血灌瞳仁,慷慨激扬的状态,像是正在做战前动员,与其说是在给我加油打气,倒不如说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他说:“洛兄弟!你要振作!这个世界上什么才是真正的希望?就是活着!只要人活着,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要是死了,那任何的希望都是扯淡!”

我很配合的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算是对他激情表达的认同。

他继续说:“在海上,我之所以会绝望,就因为在那里完全没有任何可以让我活下去的条件!但是小岛上不一样!不一样!这里有山水森林,这里有植物、有动物!这说明岛上并不缺少资源!更何况,你会造房子!我能捕鱼!我们不缺少工具!既然你能在这里生活四个月,我们两个合作的话就能在这里生活四年、四十年!我就不相信,在这四年或者四十年的时间里,会没有一个人发现这座海岛?!”

不等我回答,他便自问自答到:“会的!一定会的!”

我急忙回应:“会的!会的!肯定会的”

他说:“对!一定会!所以,你一定要振作!”

他拍着我的肩头,想通过那种方式给我信心我和力量。

那一瞬间,我理解了他亢奋状态的根源所在。

一个绝望的人刚见到曙光,转瞬又跌入了无尽的黑暗,那种断崖似的起伏会切断每一个亲历者的神经。李政宪需要通过激烈演说方式宣泄情绪、自我安慰。而我,作为同样经历过跌宕起折磨的人,也需要通过“加油打气”来重建自己的“希望之塔”。

这个过程中,我们两个建立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伙伴关系,这种关系很是微妙,一方面是同病相怜作用下的相互鼓励和扶持,另一方面则是“有人陪着一起惨”的心理安慰。

这种关系里,只有率先挥洒鸡汤的人会在心理上占据一定的优势,给自己暗示:同是惨境,我比他强!

这个暗示无关于人性的善恶,是求生求好的生存本能所致,谁都希望自己过的比别人好,那是逆境中的一点安慰,是绝境中的一丝解脱。

就像那句毒鸡汤说的:知道你过的没我好,我就满足了。

作为大人物,李政宪迅速抓住机会,在“悲惨世界”占据了有利位置,而我这个“小人物”则悲催的成为了惨剧中最惨的那一个。

不过这不重要。

李政宪需要用占据有利位置的方式来安慰自己,这是一种阿Q精神,是一种脆弱的表现,无非是想让自己得舒服一些罢了。君子好成人之美… 我比他坚强,我成全他就好了。

李政宪似乎担心我的信心不足,继续劝说道:“这个世界的科技日新月异,遥感技术在逐渐的增强!而且,各国政府对于海洋领土的意识在不断的重视!所以,这个岛一定会被发现的,只要我们活着,就有逃出升天的机会!所以,我们必须活着,好好活着!!!”

他的想法和我大姨的教导不谋而合:活下来,活下去,只有这样才有希望。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并不是因为它总在你需要的时候才出现,而是你有足够的时间等到它出现的那一刻。

它或许只发生在你生命中的一个小小的节点,但是因为这个节点正满足了你对于生存的渴望,对于未来的憧憬,才使得这个平常的不能再普通的是节点成为了你所谓的奇迹。

当然,等待奇迹降临的基础条件是活着。

既然是活着,自然有活着的方式和方法,我们俩已经确定了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剩下的问题就是怎样在这里活得更好一些,更舒适一些。

一切又回归到了最初的状态,只为了单纯的活着,活下来,活下去。

要满足那个目标,就必须先保证衣食住行的需求被满足。那是“活下来”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只有满足了这些,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我们决定将营地转移到入海口附近,那里有充足的淡水可以使用,不论是盖房、饮用还是清洁,都必不可少。而且,只要划船沿着海岸线航行,一个小时就会抵达,方便快捷。

除此之外,深谙钓鱼之道的李政宪还告诉我,河水中有丰富的浮游生物,它们入海之后会成为饵料吸引鱼类前来进食,从而会在入海口附近形成渔场。对于他这样一个钓鱼高手来说,这渔场就相当于天然的粮库。

我们需要先解决饮食的问题,速食面早在海上漂流的时候就被吃干净,便携式燃气灶的燃料早就用尽,好在,我还有太阳能烤箱和渔具能够使用,两者配合,能在阳光歹毒的中午时刻用烤鱼苟延残喘。

从登陆点出发之前,我从树上弄下来两个椰子给自己践行,清凉甘甜的椰汁和嫩滑的椰肉绝对断的上不二珍馐,给个神仙都不换。

在流落荒岛的那一段时间里,海鱼、贝类、椰子构成了主要食物结构。虽然结构单一,但对于荒岛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我和李政宪还商量,等稳定了之后就开始探岛工作。

“想要在一个地方安稳的生活,必须对这里了如指掌”用他的话说:“生存和投资一样,不在陌生的领域冒险!”

李政宪确实没有在陌生的领域冒险,因为他在一个月后就撒手人寰了。

我们搬到入海口刚满一周的时间,李政宪的身体开始出现状况。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岛上建了一座大土屋,有十几平的样子,遮风避雨,抵御烈日,还算的上舒适。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可李政宪的身体却一天天的颓废下去,已经被太阳暴晒的黑色的皮肤上泛着病态的青色。为此,我也不得不放弃了加固螃蟹艇,再次闯海的计划。

兵法上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放弃了第二次闯海计划之后,我的胆气也被消耗干净,总觉得大海里危险无处不在,冒险闯海反倒没有双脚踏在地上踏实。

用李政宪的话说:“我已经尝试了太多次,如果再下海的话,只能葬身海底,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段时间,他的话总是很消沉,或许是疾病带来了消极的情绪,他每次说话都像是在安排后事一样。

又过了大概两周左右的事件,他开始咳血。

我很慌张,眼见着同伴被病魔吞噬生命却无能为力,那种焦急的无力感比孤独的煎熬还要可怕。我虽然贪生,却不怕死,只是恐惧在死亡面前的无能为力。

李政宪笑着对我说:“我知道自己的大限就要到了,这辈子再也不能回到家乡了。好在有你,我能落得个入土为安的结局,也算是老天爷厚待我了。”

李政宪请我为他打造一口棺材,无论如何要质量好一些,他说自己住惯了华丽的大屋,不想临死却憋屈。还让我背着他在附近选了一个风水不错的地方作为墓穴。”

对于李政宪的种种要求,我只能点头应允。既然改变不了结局,那就只能尽所能让朋友后走的舒服一些。

又过了一周,李政宪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他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他像一具僵尸躺在我特意为他打造的木床上,只用一点椰汁补充营养吊命,

我很想安慰他,告诉他会好起来了的。可现实却让我难以启齿,与他当时遭受的痛苦相比,我倒宁愿他安详的死去。

李政宪微笑的看着我,气若游丝的问:“我的棺材怎么样了?”

他催促我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想在咽气之前看到自己的归宿。

棺材,归宿。

15岁那年,父亲曾经在我离家之前给村里的一位老人打了一副棺材。

那个时候,对于我而言,棺材不过是一件糊口的商品罢了,并全无任何情感可言看。即便看到老人满含热泪的抚摸它,我也只是奇怪他的多愁善感罢了。

爹说:你这娃的心是石头做的!

我不懂,棺材不就是一个棺材吗?

但是李政宪的话让我明白,它不止是一口棺材,而是一个归宿,一个命运的归宿,能够让人安稳的结束自己的生命踏上轮回的归宿。

我又一阵的悲伤,一种“今日友死,我可葬。他日我死,何人葬?”的伤感。

当时,我能想到的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死不得其所。

于是,我也萌生了一个念头,就是给自己打一副很不错的棺材,当自己觉得大限将至的时候,随时躺进去。不管能不能有一块风水宝地,至少还能有一个死得其所的结局。

不过,我很快就把这种消极的想法给从脑袋里边儿赶了出去。

人一旦失去了生存的斗志,无论如何也不会成功的活下去。

破釜沉舟,才会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奇迹。

棺材做好的那天,李政宪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抚摸棺材的动作很轻柔,热泪盈眶,他的嘴里一个劲儿的说:“好好好。”然后,迫不急的让我把他放在里面。躺好之后,他就闭上了眼,表情很安详,似乎是在原木香气的陪伴下入睡。

当初,为了便于下葬,我将打造棺材的地方设置在李政宪亲自挑选的墓地旁。那块目的是李政宪亲自挑选的,距离我们的营地不远。只要沿着小河向上游走,大约一公里处,就会看到一块约五六十亩的小平原。平原夹在一个巨大的燕尾形低矮山岭之中。一条小河蜿蜒从平原前流过最终进入海里。

李政宪发现这里之后,兴奋的说:“葬者,乘生气也。生气遇风则散,遇水则止。这里有环山可藏风,有小河可聚气,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穴!赚到了赚到了!”

我想,他是真觉得自己赚到了。因为他反复的嘱咐我,日后逃出小岛,要转告他的家人,只许来祭拜,千千万万不可将他从这块宝地里转移出去!

我自然是答应的,直到发誓一定不通知他家人,不让他们移墓才作罢。

李政宪很满意,东南亚的生意人对于风水一道很是重视,因此我并不怀疑他的判断。哪怕所谓风水是假的,我也要相信那是真的。因为,他托我带信的目的是要我带着任务努力的活下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安葬了李政宪,我又成了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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