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了没多久，水世便被仲夏草丛的蚊子们结结实实地赶了回去。借着月光遁回了宿舍，忙碌又充实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无论网络上如何闹腾，终究是要回归现实世界的。
网络可以是生活的一部分，却不能是生活的全部，他很清楚这一点。
第二天早上，许婧把水世和黄晓菁约了出来，开始为社团文化周的摆台做准备。阳光柔抚，晨风熹微，三人轻快地走向校门外的售卖材料的商场，看着许婧手里攥着的，填写着明晃晃金额，盖着公章的挂账单，水世不由得艳羡道:
“哇塞，奉旨采购，舒服了。”
许婧扬了扬手中的挂账单，她冷哼了一声:
“是啊，你就会坐享其成，晓菁还陪我一起去了办公室，跟着磨嘴皮子呢。”
“土木学院的团委老师人挺好的，就是在这方面不松口。”黄晓菁道，“当然，许婧跟他比较熟悉，最后还是成功争取到预算啦。”
水世无意识地点点头，从许婧手中接过挂账单，他对着阳光看了又看，啧啧称奇:
“拿着这个，就可以直接去商场拿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是的，不过只能去拿单子上我申报的东西。”许婧道，“哎呀，你不要这么举，太危险了，今天风大！”
“没事，我怎么也有一米八，这风吹不走我的。”
“谁关心你了，我关心挂账单——”
几乎同一时间，水世像是被霉运诅咒了一般，神奇地手滑了……挂账单说到底只是一张普通A4纸，失去了摩擦力，被狂风一卷，顷刻间就像插上了翅膀，乘着笔直的流线型，滑翔过了街角。
许婧盯着空空荡荡的街道，愣了半晌，随即跳了起来，狂敲水世的脑袋:
“你是傻子吗？快追啊！”
“我我我……”
水世一紧张就学鹅叫。
许婧压抑火气，也懒得再数落，便下意识伸出手，拽着水世的手腕，不顾少年的碎碎念式自我检讨，大步流星就往挂账单消失的街角冲去；黄晓菁也提起裙角，匆匆跟上两人的步伐。鞋跟撞击着水泥路沿，只余下接连不断的，清脆的声响。
水世和许婧来到另外一条道路上，看着空旷的马路，快要晒屁股的太阳和两侧摇曳的梧桐树，他们欲哭无泪。黄晓菁追了上来，她见形势不对，弱弱地提议:
“要不，我们兵分三路……”
许婧无力扶额，叹息地挥了挥手:
“不用，风停了，挂账单又没有长腿，我们就在这附近的犄角旮旯里看看，祈祷它不要被刮进下水道。”
说完，她便认真地去看下水道了。
黄晓菁去了旁边的绿化带，水世则低着头跑去了垃圾桶，自知理亏的他显得格外专注，瞄了半天，除了听见过路的阿姨牵着小萝莉的手，敦敦教导“看，你要是不好好背九九乘法表，以后只能像那个大哥哥一样，在垃圾桶里捡垃圾”外，连根毛都没有发现。
完了，自己的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水世叹息地靠在路边“请把垃圾放进桶里”的牌子上，他开始思考，自己弄丢的这张挂账单到底值多少钱，要写多少章《雨生时节》，才能填补这个空子。
唔，不算不知道，可能手会写断掉。
一朝手滑，身负巨债……水世那叫一个后悔，就像开挂了的卢本伟。突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水世学弟，好巧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水世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阳光下的天选之子，卷发美男，衣冠禽兽，像是穿上衣服的大卫的林溪。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林溪手中攥着一样东西，虽然日常玩电脑，视力却堪比望远镜的水世瞬间捕捉到了白纸上的签字公章还有金额表，差点没激动地咬掉舌头:
“许婧！黄晓菁！快来！在这里！”
林溪满头黑线，因为他看到两个漂亮学妹，分别从绿化带里和下水道旁冒了出来。
特别是自己曾经想追的那个许婧学妹，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见了羊羔的饿狼。
等等，今天出门怕不是又没看黄历？真是魔幻的一天……
☆☆☆
商场里，林溪走在最前方，主动充当了三人的向导。他见四下人烟稀少，便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道:
“学弟学妹们，我给你们透露个潜规则。”
“唔。”
“虽然整个商场都能用挂账单购买物品，但是，店和店之间也有细微的差别。”林溪伸出手，做出指点江山的模样，“有些店的老板比较死板，有些则比较活泛，只要金额对应的上，不会管你具体拿了什么东西。”
“啧，你这是在教我揩油水？”许婧不屑道，“我还没有堕落到耍这点小聪明的程度。”
“这不是揩油水，是合理程度上的资源分配。”林溪捻动着关节，他俯身长视，做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啧啧啧，我大学这两年可不是白混的，学妹啊，不要太理想主义。”
“我就是理想主义了怎么滴？我们水晶文学社的宗旨就是理想主义。”许婧停下脚步，她环抱着胸，凛然对视，“哪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花花肠子。”
“许学妹，这样不好。”
“谢谢学长捡到了挂账单并能够归还我们，祝你们身体健康，仕途顺利——水世，晓菁，我们走。”许婧拖长了腔调，她一扬手，甩着扎起的马尾，气咻咻背对着林溪离开，只留下一个纤弱却霸气的背影。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黄晓菁提着小购物篮子，沉吟片刻，她冲林溪公式化的一笑，小声道:
“我先跟婧婧走了，学长再见。”
说罢便追赶许婧去了。
水世嘴角抽搐，对于这场一言不合就说再见的闹剧，他哭笑不得。不过他大体上是认同许婧的，林溪学长的小聪明是小道，不值得一提。于是，他微微欠身，也想着赶紧离开，去追随少女们的步伐。
林溪却拉住了他:
“水世，虽然许婧学妹可能听不进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听一听。”
“我很欣赏你们，欣赏你们为了一个高尚的目标而奋斗的模样，但请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高尚。”
“呃，现在说这些似乎有些早……”水世闻言，他有些呆滞。
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只是许婧的跟班啊。
“不，不早，因为水晶文学社不可能一直只有你们三个人。”林溪认真道，“就举个例子，挂账单可以做账来购买零食，不是要你去自己中饱私囊，而是可以用在社团联谊上。”
“可以自己出钱啊。”水世想了想，反驳道。
“现在当然可以，因为你们只有三个人。当发展到数十人，数百人的时候，是出不起的。”林溪长叹一声，“当然，可以让每个人凑钱，所以这只是个例子，我想表达的核心之处在于，水晶文学社可以理想主义，但理想主义之中，应该存在现实的一角。”
“我希望你能充当这现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