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世重新坐在电脑前，以无比熟练的操作打开Word文档，手指放在键盘上，目光汇聚在左上角第一行。
今天写些什么呢？水世这样想到。
他突然意识到，小说被平台腰斩，撂下封笔狠话和江湖不见的自己，似乎连写小说这唯一的乐趣都被剥夺了。
水世不是文艺青年，不会写丧郁矫揉的文字，写不来诗词歌赋曲，更没有靠小说养家糊口的打算，他之所以写小说，只是沉迷于创造世界的快感，那种掌握一切的感觉，能够让他短暂地逃避现实中哔了狗的人生。
可是现在，连乐趣也没有了。
水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他嗷唠一声，惊起旁边打游戏的室友风零:
“水世咋啦？发春了？”
“发你了。”水世撇了撇嘴。
“嘿，天塌下来也无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打撸！来，一起打游戏。”
风零起身踱到水世身边，故作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你怎么演我，爷都不在乎，当然，顶多演两个段位。”
“不了不了这伤身体……”
风零又溜回去打游戏，水世不停按动着电脑光标，对着屏幕上来回跳动的斜杠发呆。
自己真香了，还是想写小说。
换个马甲重新上阵吧，到底应该写些什么呢？
想着各种大佬告诫的市场风向，水世先是一阵恍惚，内心有了些许摇动，接着，他狠命地甩了甩头:
不干，不写。
更何况，自己也写不出那种东西，就算能卖钱又怎样。
水世摸出手机，切了小号，进入群聊“亡人的十字棺”。一切都风平浪静，除了昨天须鲸刷屏的十几张糕点图片。他强忍住锤鲸的冲动，试探着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嗨，须鲸。】
须鲸这次的冒头非常迅速，她同样轻快地回复:
【嗨，亡人同学。】
【是这样的，须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水世谨慎地敲击着键盘。
【问吧，你不会是想问三围？变态！我不可能告诉你哒！】
须鲸的第一反应非常劲爆，让人不禁怀疑黄色废料在她脑海中的占比。
谁想问你三围啊！水世在心里吐槽。他赶紧双手打字，以示清白：
【什么三围，我这个人作风非常正派，对我的老婆（们）忠贞不二。】
虽然老婆们不会说话也不会走，价格还非常贵，但是，她们能够给我最深沉的爱抚，看着她们，我的灵魂就能获得升华。水世想着摆在自家橱柜上的塑料小人们，顿时心中一暖，从心底涌出了无穷的力量。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得拿长度来交换。】须鲸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长度你给我说清楚。】
这车有点超速啊！我只是个幼儿园毕业十几年的孩子啊！不要谈论这么重口味的话题啊！
【嘿嘿，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水世满头黑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被须鲸带进了沟里。他连忙回归正题:
【别闹，我是真的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想要询问。】
【哦？问吧，我尽量解答。】
【那就是，你觉得我适合写什么？】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须鲸发出了一张疑惑的猫头表情包：
【等等，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作者问读者他适合写什么？】
【就问问看。】水世淡淡地回答。
【咳，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是吧，根据我对你小说的观测，某些观点挺吸引，让我有了进群来研究你的冲动，然而……】
【说重点。】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亡人同学，你其实并不适合写西幻，你的西幻里带有一股玄幻小说的浮夸和廉价页游的土气。】
“……”
原本水世对自己的作品还是比较自信的，但是，听须鲸这么一说，他心中一沉，不由得自我质疑起来：难道说，自己的西幻真的很烂，读起来像“大家好我是渣渣辉贪玩蓝月是款超好玩的游戏开局一条狗一刀999”？
【其实你的思维有限，可能支撑不起这么庞大的想象。你年纪应该不大吧？】
【我说我是个老头子你也不信啊。】
【这就对了。所以现实主义的小说也不适合你。让你写村官婆媳，家长里短，乡土风情，你也写不来。】
【哦哦。】
这倒是不假。水世暗自点头，这种能得文学奖项的“乡土文学”也不是自己擅长的。
【还有哦，你智商不够，写不来科幻。软硬都不行。】
“……”
水世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憋了半天，只发出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写不来科幻？】
须鲸的回答似乎有些俏皮:
【因为你智商不够呀。】
出于文艺青年的自尊，水世火急火燎地争辩:
【我智商很够好不好！】
【那你写科幻？】
【……写不来。】
【得，还是智商不够。】
水世哭笑不得。须鲸似乎说累了，群里暂时陷入了寂静，水世的内心却汹涌澎湃起来:
须鲸说的其实是对的，自己目前不擅长幻想，没有笔力也没有实力去构建一个宏大的世界。所以，第一本书扑成那样子，其实是在意料之中。但是，若是转向传统文学，先不说适不适合自己一贯的文风，光是平淡如水如牛犁地的创作，也无法满足自己躁动的心脏——那么，自己应该写什么？
水世按着胸口，他陷入了沉思。
熄灭的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着亡人的十字棺中又有了新的动态。指纹解锁，一条新消息跃入水世的眼帘:
【亡人，你可以考虑一下青春校园呀？】
水世哑然失笑:
【青春校园？霸道总裁爱上我？青梅竹马天降系？堕胎出国撞卡车？你当我是那谁谁啊，不写不写不写……】
【我看你是被四娘荼毒的有点深，谁说青春校园一定要写这些呀，你没看过八月长安的作品么？我很喜欢这个女作家的文风，温柔如水细腻如绸，最重要的是足够真实，听说她笔下的人物大部分都是以身边人为原型的。】
【哦？不了解。算了算了，写小说死路一条，我这就上工地搬砖去。】
水世发了张“溜了溜了，工地搬砖”的表情包，随即摁灭了手机，出神地盯着电脑屏幕，不由自主地，他心中荡漾起须鲸刚才的话。
青春校园，青春校园……
我的，青春么？
糟透了，没什么可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