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毁掉一个学生快乐的寒假？
给他一个不及格的分数。
谢天谢地，老师的阴谋没有得逞，猴子全部科目及格，除一门外都在良以上；乔侨和祝俊各自进入全班前三。
乔侨和猴子最先结伴回家。祝俊因为放了寒假，兼职工作任务翻倍，一直要到春节前一天才能放假。
“春节工资翻两倍还是四倍？太值了！”猴子恨不得与祝俊替换，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小心掉进钱眼儿里，爬出来就难了！”对祝俊的做法，乔侨极为不屑，“早点回家看爹娘吧，一年只有一个春节。”
祝俊认为乔侨说的很对。他恨不得一放假就回家，有时间多陪父母。只是，没有实力的孝心是空洞的，缺乏物质的生活是艰难的。他只能在两难选择中，优先实力成长。
城中偶尔响起零星鞭炮声，过年的气息越来越浓，校园里游走的学生越来越少。
祝俊在宿舍收拾毛巾和洗漱用品，晚上他要到公司通宵值班。一个人的宿舍，一个人的大楼，感觉如殖民火星般的古怪。
“祝俊！”
祝俊竖起耳朵，以为听错了。
“祝俊！”
没错，确实有人喊他的名字。
祝俊打开窗子探出头，凛冽的北风一下呛红了鼻子。
天上浓重的厚云，光秃秃的灰色地面，曾奕一身红色外衣，象一个大写醒目的叹号，冲他使劲挥手。
“我马上下去！”曾奕今天回校取床单被巾回家清洗，与祝俊约好了一起去德聚公司，看看祝俊工作的环境。
祝俊拎包关门跑下楼。“打个电话么，我早下去等你。”
“不么，我就想大声喊喊你的名字。”曾奕笑嘻嘻说。
“敢不敢在人最多的时候喊？”祝俊想起在海大食堂门口喊许欣名字的情景。
“你敢应答，我就敢喊。”
“你不喊，怎么知道我敢不敢应答。”
“那就试试？”
“试试。”
“祝俊——祝俊——”
“现在喊没用，加上看楼大爷也不过三个人。”
两人说着笑着向前走，聊到期末考试，祝俊说：“你又赢了。我的前方总有一位无法逾越的女性。”
期末考试，曾奕又是第一，稳拿一等奖学金。
曾奕说：“我之所以赢，是因为你没有尽全力。”
祝俊说：“瞎说，我已经气喘吁吁了，梦里都在玩命编程。”
曾奕说：“你是没有尽力用在考试上。我听猴子说了，小学一二三年级你门门第一，四年级开始，乔侨排第一，你退居前三。”
祝俊惊奇地说：“这你都知道？猴子真是什么都跟你讲。”
曾奕得意地笑：“我还知道你名次下降，不是你不用功，而是你开始移心别恋。”
祝俊回想说：“是啊，那一年我家搬家，钢厂家属区有一社区图书馆，馆里有近千本书，当时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海量藏宝洞，记得借得第一本书叫《马背上的水手》，讲的是美国作家杰克·伦敦的传记，看完后的感觉：哇，地球那边还有美国这样一个生机勃勃光怪陆离的世界，原来一个人还可以这样自由又莽撞地生活！从那以后，就一头扎进各种闲书里，再也拨不出来了。”
“我说呢，你一个理工男，人文掌故顺手拈来，胡说八道都有理有据，原来如北啊。”
“‘原来如北’是猴子的口头禅，你什么时候和他见面的？”
“我和猴子、陈小红吃过好几回火锅呢，就不叫你，馋死你。”
“嘿嘿，加班发财了，喝水不忘挖井人，好象要下雪了，晚上请你吃火锅。”
“好啊。所以说你没尽全力么，六份用于考试，四份用于赚钱。”
“借！我还有两份做了别的事儿，到时让你大吃一惊。”
不知不觉来到女生宿舍楼前。放假后女生楼严禁外人和男生进入，祝俊在楼下等，曾奕自己上了楼。
天气越来越寒，祝俊双手插进兜里，跺着脚走来走去。一直走到路头小花坛边，转身再往回走，忽然看见道路另一头，一个穿着杏黄色小大衣的女孩，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婳婳，你怎么在这儿？”祝俊看清来人非常惊异，快步迎过去。
婳婳戴着一顶可爱的紫色绒球线帽，白净的小脸冻得通红，两只大眼睛里含着满满的泪水。
“婳婳，你什么时候来的？冷不冷？”祝俊很心疼，不知该怎么关心婳婳。他最受不了女孩子的眼泪。
婳婳说：“我来了好久，以为再找不到你了，直到听见有人喊你的名字。”
“你可以先打电话啊，学校已经放假了，你要明天来，真的谁也找不到了。”
“明天我就要走了，妈妈订好了机票，我们到洛杉矶过春节。”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恐怕要好久好久。”
“听说美国中小学课程很轻松，你肯定能适应。”
“轻松的是普通公立学校，爸爸说，私立精英学校比国内重点还要紧张。”
“不管什么环境你都没有问题，你会很棒很棒！”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真的。”
婳婳擦擦眼睛，舒展地笑了。
祝俊握住婳婳冰凉的小手，“怎么不戴手套，还穿这么单薄的皮鞋出来？”
祝俊很难理解婳婳父母的做法，还未到完全自理的年龄就将婳婳送到国外，国外的教育真的比北京重点还要强很多？
祝俊不知道，婳婳也没有告诉他，祝俊来家的每一次家教，婳婳都详细记到了日记里，并用心配了彩色的插图，已经有厚厚大半本。婳婳的母亲无意翻看日记，看见满篇祝俊的名字和女儿的文字漫画，被这个意外发现的秘密震惊失色，这是她绝不能容忍的最大忌讳。经过暗中观察，她发现责任不在祝俊，才没有往下深究，但是加快了送婳婳出国留学的行动，而原本计划初中毕业后才进行的。
婳婳哭了无数次，据理力争，哑了嗓子绝食。但是一切反抗，对于掌管着数百精英部下的母亲来说丝毫不起效用。妈妈没收了她的手机，掐断了家里的网线，并且对婳婳说：如果她执意不听话胡闹，就将到祝俊的学校，追究祝俊利用家教诱骗小女生的责任。
婳婳不哭了，也不再闹了。她不知道这是母亲的计谋，就此乖乖依从了妈妈的安排，转入上课、考试、冲刺英语全机械学习轨道。
今天，在即使离开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天，趁妈妈外出不在，她从家里逃了出来，坐公车乘地铁，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来到祝俊的学校。无论如何，她都要见上老师祝俊一面。
婳婳根本没想到，大学在三天前就已经正式放假。
祝俊默默地握着婳婳的手，小手由冰凉变得温暖。一片透明的雪花，飘飘摇摇，落到婳婳刘海未遮的额头，仿佛给她加摁了一点祝福的印记。
无数洁白硕大的雪花，跟随着密密集集从天而降。
下雪了，期盼了一冬的大雪终于在暮色深重的午后来临了。
婳婳心满意足。她轻轻抽出手，妈妈快下班了，她要回家了。
婳婳深深鞠了一躬，沉静地说：“祝俊哥哥，请等我长大，我一定会为你披上圣光。”
“好。你一定会大家想象的更出色。”祝俊说，“走，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快去接姐姐吧，她马上要下来了。”
“我和她一起送你。”
“真的不用。”婳婳坚决地说：“请给我一个大人的尊重吧。”
祝俊停住，凝望着婳婳一人离去，杏黄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白茫茫的漫天飞雪中。
“哇！下雪了！”曾奕从楼里跑出来，放下大包，仰着头奔跑，双手采掬雪花，欢喜如同孩子。
地上很快泛白，如薄薄的纱帷。这场持续一夜的大雪，将会掩去一切路上的脚印、墙角的垃圾和城市的灰色，带给人们新鲜的感觉和洁白明亮的想象。
“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没关系。”
等待，有时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