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上了火车，猴子没有话唠，也没有抱手机，而是掏出一本专业英语，嘴巴嚅动目不斜视，好像背不过课文不准下车似的。
祝俊闭上眼睛睡觉。
列车慢慢减速震动一下停下，祝俊睁开眼睛，夜幕中站台上有人拖着行李箱出站，有人排队等侯上车，回转头看见猴子竟然还在看书，禁不住好奇了：“挂科了？开学要补考？”
猴子放下书：“你才挂科呢，我这是扛着刷子进茅房——发愤图强！”
祝俊说：“总得有个缘由吧。”
猴子说：“我无师自通大梦自觉，不像你，上车就知道睡觉。”
祝俊乐了：“好啊，鼓励自觉发愤，我要你学习。”
猴子说：“少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我发现你这个人挺俗的。”
祝俊靠着软背说：“说来听听。”
猴子问：“你东奔西走废寝忘食为了什么？”
祝俊说：“赚钱啊。”
“然后呢？”
“赚很多钱。”
“然后呢？”
“赚更多的钱。”
“再然后呢？”
“赚到这些钱再说。”
“所以说你俗，眼里只有钱、心里只有钱，想的也只是钱，既不浪漫也不深邃更不高远。”猴子撇着嘴说。
祝俊笑笑，没有反驳。
猴子把书放到腿上，尽兴地说下去：“只会扑克麻将相棋，运动就是跑步游泳，娱乐就是打电游看电影——百分九十还是电脑上看盗版，你就不能玩点高雅的？你就不能带我看看话剧小剧场？音乐也就吹吹口琴唱个卡拉OK，你就不能玩个小众点的比如像埙尺八什么的，最起码钢琴也得会弹个‘献给爱丽丝’吧？高尔夫没玩过，保龄球也就只玩过一次吧？骑马赛车什么的我就不说了……你是怎么做老大的？拜托，带我们提高点层次，玩点高级的好不好？”
站台铃声响了，列车缓缓开动。
“你到是说话啊！”
祝俊说：“话都让你说了，而且说得很对，我没什么好补充的。”
猴子感觉一通组合拳打到了空气上，摸摸腮邦子问：“心里一点不难受？”
祝俊想想说：“难受。”
“你要怎么做？”
“加劲赚钱。”
猴子差点没背过气，说来说去还是赚钱。猴子也不知道刚才自己说那一堆是什么意思，他就是想说想发泄，电视里网络上的同龄人个个活得光鲜靓丽，不是创业总裁就是春青偶像，动辄百万年薪拍个狗屁不是的影视就拿千万上亿的片酬，而自己没毕业就活得这么憋屈，回北京又要加班加点地干活，这份压抑不满和邪火他必须要泄出来，加上昨晚和许欣聊天的事，他就要刺痛祝俊，让他也狠狠难受一下。
祝俊说难受了，猴子也没高兴，把书塞到屁股底下问：“你到底咋想的，我现在心里好慌，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连女朋友都快保不住了。”
祝俊看一眼猴子说：“慌有什么用，治疗心慌最有效的药就是——赚钱。”
猴子问：“关键是能赚到么？天天听你说赚钱，什么时候能见到钱啊，交友项目大家都累得要死。”
祝俊说：“这个项目可能赚大钱，也可能什么赚不到，赔钱搭精力白白忙乎一场。不过猴子如果我们不做，就连一点发财希望都没有，而即使不赚钱赔了，我们也赔得起，下次再做项目成功的概率会更大点。当然了，你们随时可以退出。”
猴子说：“我没问题，肯定跟你同生死共进退。”
祝俊说：“曾奕也没问题。”
猴子看着祝俊说：“我看你最能扛。”
祝俊叹口气说：“我们是男人啊，不能扛也得扛。我也想轻松点，不这么累玩点高雅的，带女朋友看看小剧场，逛逛专卖店泡泡咖啡馆，大家一起刷饭店晒朋友圈自诩是吃货，放假去旅游过节送个神秘礼品，这些浪漫的招式我都想过，想过千百次，可是需要钱啊。我家现在欠着别人几十万，每次从家里拿钱，都有鞭子抽在我心上；每次曾奕花钱补贴我，都有巴掌抽在我脸上，不赚钱行吗？不咬牙硬扛行吗？我只能这么俗，俗得只想赚钱。”
猴子听得震住了，祝俊说的是现实的钢结构，老大就是老大。
祝俊说：“只有有了足够的钱，我们才能活得像个人，有骨气有尊严，到时自然也会玩点雅的。”
猴子说：“可是有的人就不用那么吃力，有的人生来就那么高贵。”
祝俊说：“还有人生下来就是残疾，还有人为食物发愁为战乱恐惧，跟他们比我们很幸运了。能上大学，上帝给我们发的牌已经相当不错了，当然还有起手一条龙满把同花顺的，你嫉妒人家也没有用啊，不如认真把发给自己的牌打好，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猴子感觉心里稳当多了，就是这么回事儿，有个清醒给力的老大真TM幸运。
过了一会儿，猴子问：“你真的决定和曾奕在一起，不会变了？”
祝俊看看猴子说：“还怎么变？你觉得我和她不配？除非曾奕自己离开。我不会让她失望的，我会给她巨大的回报和更好的生活，我相信我能做到。”
猴子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说到这里不知怎么嗓子忽然哑了，猴子轻咳两下说：“昨晚上我和许欣微信聊天，她说她爸要去四川上班了，以后他们可能很少回省城了。”
虽然这个消息祝俊早已知道，还是掩饰不住痛苦地蹙紧了眉。
猴子说：“许欣说她要考研，如果考到国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祝俊身体向里挪动一下。
猴子说：“你看邮箱了么，去南极什么组委会是不是给你发邮件了？”
祝俊低声说：“昨天看到了，去南极有一个名额，问我参不参加。”
猴子问：“你要怎么回复？”
祝俊说：“已经回了，我说没有时间，名额让给别人吧。”
猴子急得跺脚站起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声音之大，把对面打瞌睡的旅客惊醒吓了一跳。
半晌，祝俊慢慢地回道：“来不及了，我早就没有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