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岚意不说话，易艺也不逼他，就那么静静盯着他，两人无声较量着。
最终还是钟岚意率先败下阵来，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脸，声色嘶哑说道：“胃肿瘤。”
这三个字像是一记闷锤，狠狠砸在易艺心上，张文姝平常看起来那么健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得胃肿瘤？易艺一时都很难接受，更别说是钟岚意了。
“这些年，她身体一直不好，最近这段时间她夜里一直睡的不安稳，我以为她是在跟我赌气，从来没想过她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是她昨晚突然晕倒，我这个做儿子的甚至都不知道。”钟岚意弯着腰，双手捧头，让人看不清楚他此时的表情，身上流露出来的难过自责却显而易见。
易艺知道张文姝那人个性要强，就算母子俩没有隔阂，除非是身体不舒服到了极致，否则她应该也不会告诉钟岚意。毕竟在父母的眼里，无论孩子多大，他们总想着自己还是要替他们撑起一片天地。
“这也不能全怪你。”易艺小声劝慰道。
听到这话，钟岚意将头从臂弯里抬起来，转过身，一眼未眠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沙哑问道：“你说我这个做儿子的是不是很自私？”
易艺知道钟岚意指的是他在张文姝面前没有让步这件事，轻轻摇头：“父母跟子女之间有代沟是很正常的事情，上升不到自私这个层面上。你也别太难过了，肿瘤也分良性恶性，只要发现的早，通过手术治疗也是可以痊愈的。”
张文姝已经做过活检化验了，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
钟岚意也知道自己现在又些失态，轻轻嗯了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才恢复过来，想到刚才病房里易艺说找他有事情。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大橘昨晚跟隔壁邻居家的猫干了一架，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易艺信口胡诌。
钟岚意听到这话就知道她找自己没什么事，就赶易艺去上班了。
易艺有些不放心钟岚意的状态，有些怀疑：“你一个人可以吗？而且你前段时间不是刚休完年假吗？现在再请假应该不太好请了吧？要不还是我……”
“我已经辞职了。”钟岚意截断了易艺的话。
易艺一怔，想到据说唐怀砾又调回了他们部门，下意识问：“是因为唐怀砾？”
钟岚意不知道易艺从哪儿觉得自己是因为唐怀砾离职的，但昨天一晚上没睡，他现在整个人很疲惫，完全没有精力跟易艺解释这件事：“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
易艺似信非信，但看钟岚意这样，也没再问了。
钟岚意回病房时，躺在床上输液的张文姝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是谁把窗户打开了，冷风一直往里灌，他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就听到身后传来张文姝的声音：“刚才医生来过了，他说我还需要再住一段时间院。”
“嗯，还要再做几项检查。”钟岚意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答的很随意。张文姝这人向来心思敏感，钟岚意不确定她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只好顺着她说，打算等活检化验结果出来确定肿瘤的性质再告诉她。
张文姝也没再细问，又交代了几件花店的事情，钟岚意一一应承下来。刚好这个时候殷志飞打电话过来，打听昨晚姚文睿找他干什么。
“没什么。”钟岚意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殷志飞本来还想打趣问姚文睿找他是不是狗血豪门剧里那样，给他砸钱让他跟姚思尔在一起，结果听到钟岚意的声音哑成这样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是着急上火找不到投资人，便迅速敛了不正经，劝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姚文睿堵住了我们这条路，那我们再换条路走就成了，也没多大点事情，老钟你也别太着急上火了。”
钟岚意懒得解释，直接说了张文姝住院的事情。
殷志飞絮絮叨叨又安慰了一顿，挂了电话之后，这才想起来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探探钟岚意的口风，看昨晚姚文睿找他说了什么，却没想到张文姝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住院了，而且刚才听钟岚意那语气，恐怕情况不太乐观。
老钟这一点时间该不会是命犯太岁吧？前脚事业道路被姚思尔财大气粗的爹堵住了，后脚亲妈又住院了，感觉他没一件顺心事。而且张文姝住院他势必要招呼，那在他们创业这件事上更分身乏术了。
昨晚殷志飞是酒醉怂人胆才打算把创投书发给易艺他们公司，但今天酒醒之后又有些拿不准主意，不过刚才那一通电话之后，他又瞬间觉得这是个天载难逢的好机会，反正现在钟岚意也无暇顾及他这边。
一想到这儿，殷志飞就跟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翻出他们的创投书，眼睛一闭，鼠标一点，果断投到了JL投资的官方邮箱里。
此时钟岚意并不知道殷志飞瞒着他干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正带着张文姝配合医生做各种检查，平常极为抗拒医院的张文姝这次也是乖乖配合，母子俩势如水火的关系也因她这一次突然住院缓和了很多，易艺每天下班了也雷打不动的来医院探望张文姝，惹的一众吃瓜病友很是羡慕张文姝。
张文姝也没解释这个乌龙，但却没万万没想到吃瓜病友竟然直接当着易艺的面打趣道：“小姑娘，你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叫姨多生分，我看直接叫妈得了。”
正在给张文姝削苹果的易艺听到这话手一抖，原本连着的苹果皮啪的一下断了，她有些不明所以抬头，正想解释说自己不是时，张文姝握住她的手，温柔笑笑：“还没办婚礼就这么改口，对她太不公平了。”
易艺：“？？？”
“真该让那些老觉得婆婆是恶人的人看看你们婆媳俩，这还没进门呢，婆婆就这么护着儿媳妇。”
虽然知道对方说的在玩笑话，但易艺脸上还是没来由飘过一朵小红云，那个病友家属继续说道：“小钟啊，瞧人家婆媳俩沆瀣一气的样子，你以后这日子估计不好过啊！”
易艺的小娇羞一瞬间被掐死了全成了惊吓，她仓惶回头，就看到钟岚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此时脸色很不好看，似乎是在隐忍什么。难不成是他听到刚才的话，想反驳但是碍于张文姝的面子，所以生气了！？
易艺心里正七上八下时，突然听到钟岚意叫她出去一下。
“去吧！”张文姝笑笑，松开她的手。
易艺鼓起烈士断腕的勇气跟着钟岚意走到电梯间的窗后旁，怯怯解释：“我刚才是想解释来着，但是……”
“我妈的活检结果出来了。”钟岚意截了易艺的话。
易艺一愣，所以刚才钟岚意表情那么难看是因为张文姝活检结果的事情。不是因为刚才那些玩笑话？易艺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想到钟岚意说的话，一颗心瞬间被提起来的同时还涌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强撑这问道：“是什么？”
“恶性。”钟岚意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被人硬生生拽出来的一样，沙哑中带着颤抖。
易艺身形踉跄一下，勉强扶住旁边的栏杆才能站稳，怎么可能是恶性呢！？怎么会是恶性呢！？
想到刚才她出来时，张文姝那个慈祥的笑时，易艺眼里有热意迅速涌上来，但是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她不能哭，她仰头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湿意逼退下去，然后去拉面前神色木然的钟岚意的手，语气坚定道：“这年头医疗水平不断在进步，就算是恶性肿瘤被治愈的几率还很大的。”
木然望着窗外的钟岚意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热度，这才转过头，易艺一张瓷白的脸上皆是笃定，但眼里的湿意却泄露了她此时的心境。
钟岚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继续说道：“医生说虽然是恶性肿瘤，但好在发现的及时，经过根治性手术还是可以治愈的。”
“那就好，那就好。”易艺这才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我妈那人心思细腻你是知道的，这几天住院她应该已经猜到一些了，所以我打算等会儿告诉她检测结果是良性，你不要说漏嘴了。”
易艺抬头看向钟岚意，脸上明晃晃写着‘你确定你不是想找我帮忙’。
钟岚意这人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不擅长骗人。这些年他跟张文姝两个人相依为命，张文姝自然对他了如指掌，他怕自己等会儿说的时候穿帮了，这才提前告诉易艺，让她待会儿给自己帮忙。
现在见易艺戳穿了他的心思，只好讪讪摸了摸鼻尖，承认道：“我想找你帮忙。”
易艺这才愉快比了个ok的手势。
他们两个人在外面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然后前后脚进了病房。
“妈，医生检查结果出来了，说是……胃部有肿瘤。”钟岚意神色艰难说道。
张文姝脸上的笑又一瞬间的凝滞，旋即又恢复了正常：“哦，难怪我前段时间胃疼不以前严重了不少。”
“钟岚意，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易艺嗔怒瞪了钟岚意一眼，然后拉着张文姝的手臂，故作一脸轻松说道，“文姝姨，你别听他瞎说，刚才医生找了我们，说你胃部有肿瘤，但它是良性的，而且发现的早，只要做一个小手术就能痊愈了。”
张文姝狐疑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扫了一圈，易艺不自觉有些紧张，但面上仍保持着镇定，直到张文姝叹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什么时候做手术？”
易艺这才松了一口气，旁边的钟岚意答道：“明天。”
张文姝轻轻点头便没再问了，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叫来钟岚意：“瞧我这记性，今天是李先生的妻子生日，他前几天在我们店里给她订了一捧玫瑰花来着。我给宁宁发消息让她现在包花，你现在回去送。”
“可是……”
“有我在这儿，你放心吧！”易艺截了钟岚意的话。
钟岚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正在跟宁宁发消息的张文姝，最终还是点头应了。
“小艺，今天天气不错，你陪我出去走走吧！”钟岚意前脚刚走，后脚张文姝就说道。
易艺心里咯噔一下，便猜到张文姝有话要跟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