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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只能治病,无法救命

又是一年蝉鸣时,滨江的夏天依旧炙热逼人,走在路上热气一股一股冒出来,整座城市被酷暑笼罩。这样的天气本是该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改着设计图,然而叶知许却顶着大太阳在工地里跟进度。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年的夏天格外热,她才走了没多久,额头上的汗就流不止,她边擦着汗边听经理在一旁汇报。

“就剩那边两三栋了,等这几天把最后一点尾收完就可以装修了,应该不会拖进度,叶经理您放心。”

叶知许皱着眉问:“还差多少?”

经理估计了一下,说:“这两天要运些大器件上去把一些地方修补一下,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活,大概一周左右就好了。”

“要尽快,已经又拖了半年,合作方那边一直在问进度,也不能因为这几栋把整个工程的进度拉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这今年开春的时候不是阴雨天气多嘛,外围一直停停歇歇。”

“我明白,也辛苦你们了。”

“叶经理哪的话,这是我们应该的。”

“陪我过去那边看看吧。”

“好,我给您拿顶安全帽。”

“谢谢。”

戴上安全帽,叶知许跟着经理往工作区走,几个工人顶着大太阳在支架上工作,强烈的阳光把他们的皮肤晒得黝黑,脸上的汗擦了一把又一把,身上的工作服都被汗水浸湿,叶知许看着有些心疼,悄悄对经理说:“这几个月晚餐给工人们加些菜,还有降暑败火的茶水也要齐全,我会和公司申请再拨点资金下来的。”

“好,我先替他们谢谢您了。”

“不客气,大家都不容易,这是我应该的。”

又往里走了一会,叶知许发现手里空空的,才想起把设计图拉在刚刚的桌子上了

,她想去拿却被经理阻止了,“天热,您先找快阴凉点的地坐会,我去取过来就好了。”

“那麻烦您了,我再接着看看。”

经理走后,她就在一栋楼下看,思索着大概要多少时长能装修完,想得太入神也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夹杂着惊慌的呼声,她还没来得及回头过去看,就被人扑到在地。

“叶知许,小心!”

她的身体被人狠狠撞出去,地上有一些粗粝的石头和几根生锈的钉子,深深扎进叶知许手里,她疼得眼泪直接掉下来。她撑着身体起来,看到旁边的人都围过来,他们在说什么叶知许听不清,可是那个趴在地上的人,血不断从他身上流出,他身旁的吊机也沾了一大片他的血。

叶知许软着褪爬过去,那张侧趴在地上的脸,她去年还见过,她伸出手,却不敢碰他,对着人群,她大吼:“救护车,救护车啊,陈深,陈深,你们快去叫救护车啊。”

她脱下自己的薄外套给他止血,可是很快她的外套也被血浸红了,叶知许跪在他身边,不顾自己的手也流着血,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可是血流的太快了,她止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大喊了一声救护车到了,叶知许想帮忙把陈深扶起来,却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一起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在路上疾驰,鸣笛声响彻了整条路,路上的车都纷纷让出一条道让他们先过,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够快,连连哀求医生开快一点。

叶知许紧紧握着陈深的手,他已经昏迷的不省人事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叶知许在他耳边不停说话:“陈深你不能有事,我们找了你这么久你不能出事啊,小秋,小秋还在等你,你要撑住啊。”

不知道是不是叶知许的错觉,提起晏小秋,陈深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她无计可施,只能这样去唤起他几近溃散的求生意志。

好不容易捱到医院,一下车,医护人员就将陈深往急诊室送。

人群嘈杂,每个人嘴里都在说着话,可叶知许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个躺在病床上,身体还在不断冒出血的人身上。急诊病床的轮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叶知许帮医生推着,她用尽自己剩余不多的力气,太慢了,它滑得太慢了,陈深的血,已经把雪白的床单染红了。

“唐医生,来了个急诊病人,被重物砸伤,您快去看看。”唐思熠在门诊看完最后一个病人,一个小护士急急忙忙跑过来叫他。

“在哪?”

“已经送到急诊室了。”

唐思熠立马跑出去,急诊室离他不远,跑到门口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知许,你怎么在这?”

叶知许看见他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她用力抓着唐思熠的白大褂,说出口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思熠,思熠你救救陈深,救救他,他不能出事。”

“陈深?你是说手术室里是陈深?”

叶知许悲重地点点头,“你一定要让他好好的,一定要。”最后三个字,叶知许用力低吼出来。

看见白大褂被染红,唐思熠看向她的手,整个手臂都是血,他不敢随意触碰,只能急躁地问:“知许你的手怎么了,怎么都是血?”

叶知许把他往手术室里推,“我没事,你先救陈深,他留了好多血,好多血。”

唐思熠还想说什么,急诊室里有人大声叫他,“唐医生病人失血过多,心率接近零了。”

不能再耽搁了,唐思熠把她交给和他一起来的护士,交代道:“小林帮她清理一下伤口,千万不要感染。”握住叶知许的肩膀,他承诺:“我会让陈深好好的。”

明知这种百分百的答案是不能从一个医生嘴里说出来的,他还是忍不住对她承诺,因为知道陈深之于晏小秋有多重要,晏小秋之于她有多重要,而她,之于他更有多重要。

“轰”,手术室前的大灯亮起,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她像是失去主心骨一样软绵绵倒在地上,被唐思熠交代的小护士立马蹲下去扶她,“小姐,你的手在流血,需马上处理伤口,不然会感染的。”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叶知许拂开她的手。

“唐医生交代了,而且你现在真的必须马上处理。”

“我真的没事”,她嘴唇都白了,整个人轻飘飘的,随时会倒下一样,“你进去看看吧,帮我看看那个人有没有事。”

“小姐,你要相信唐医生,他医术很好的,他会尽力的。”

“对,思熠,思熠不会让陈深有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知许不知道手术做了多久,只知道在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是煎熬。她坚持要在手术室前等着不去清理伤口,护士没办法,无奈的走了。她的手已经渐渐不流血了,刚刚流的都已经凝固了,整只手现在都毫无感觉,可她无暇去管。

又过了一会,安静了许久的走廊里传来扣扣的声音,叶知许木然地抬头去看,晏小秋神色焦急,也不顾自己还穿着高跟鞋,小跑着朝叶知许靠近。

“知许,你刚刚在电话里说,陈深,你找到他了?可是他出事了?他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出事了?他现在怎么样了?”叶知许是在护士走的不久给晏小秋打的电话,即便有多不想让她知道陈深现在的样子,也不能再瞒她了。

晏小秋一连串的问题让叶知许一时间回答不出来,只知道拼命和她道歉,“小秋对不起,对不起,陈深是为救了我才被机器砸中的,对不起小秋,对不起……”

“被机器,砸中?”晏小秋一个趔趄差点倒下去,后面跑过来的陆厉珩连忙扶住她。

“我也不清楚,我就在前面站着,然后突然就被人扑倒了,等到我反应过来时,陈深已经躺在血泊里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叶知许回忆起先前的一幕,还是一阵心惊肉跳。

“你怎么会在那里碰上他,还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六年前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六年后回来他就躺在病床上,为什么?”晏小秋像失去理智一般疯狂地摇着叶知许的手。

手上的伤口血本来已经不流了,这会被她这么一扯又裂开了,血又开始往外冒。路筱梨和陆厉珩一人一个分开她们,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路筱梨想带她先去清理一下,叶知许怎么都不肯。

“知许再这样流下去会造成失血过多休克的。”陆厉珩控制着晏小秋没法去拉她,只能拔高声音着急地说。

“我没事,我要看到陈深平安无事。”没看到陈深平安从手术室里出来,叶知许不敢离开。

晏小秋挣开陆厉珩的桎梏,趴在手术室的门上,呆呆地朝里面望,脸上早已被眼泪布满,那个她等了六年多的人啊,六年后的重逢竟是以这种形式,他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她在急救室外,心急如焚。

陈深,你一定要挺住,我还没来得及见你一面,你不能就这么抛下我离开,我等你六年,换来的结果不该是这样的。

叶知许执意不去清理伤口,路筱梨只好和护士拿了些消毒过的棉花按在她伤口处,她不敢太用力怕她疼,可是叶知许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虚倚靠在路筱梨身上,没有勇气上前去安慰晏小秋,她怕晏小秋看向她的目光,会是充满埋怨和愤恨。

“啪”,手术灯被熄灭,大门一打开,晏小秋推开一直护在她身后的陆厉珩箭步往上冲,唐思熠走在最前面,他摘下口罩,一脸颓败,望着晏小秋的眼里满是歉意,“小秋,对不起,我尽力了。”

医生最怕的不是在手术室里站上十几个小时,也不是没日没夜的为一场手术做准备,而是摘下口罩时说出那句“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的无力,还有家属们几近绝望的眼神。

我们真的尽力了,可生命就是这么渺小,你们把我们当成救死扶伤的伸,但是我们不是真正的神,我们只能治病,无法像神那样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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