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这些话，叶知许心里止不住泛酸。“妈妈，以后还有时间慢慢说，您会长命百岁的。”
叶冉竹低语，“长命百岁？”叶冉竹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活得久了，也会累的。”
不知是受了叶冉竹影响还是此刻的氛围，叶知许突然很想问一问关于她父亲的一些事，还未做思索，嘴上一快便问出来：“妈妈，我父亲，他是一个什么的人？”
我想知道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舍得把这么好的你抛弃，而你却愿意为他生下我，为他守了这么多年的清苦寂寞。
“他啊，那应该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吧，太久了，妈妈都记不起他的模样了。”记忆中的那个人的面容一天天变得模糊，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有何可说。
叶知许懊恼极了，怎么一个头脑发热就问起那个人呢，叶冉竹面上看着云淡风轻，无关紧要的，可是心底的难过始终不会少。
叶冉竹松开她，帮她把围裙系好，“好了，交给你收拾吧，好久没和你一起画画，我去研磨，待会来书房陪妈妈画一会吧。”
晚上唐思熠打电话过来时，叶知许还在为下午的事懊恼，和唐思熠说话的声音也是恹恹的，唐思熠听出她情绪不对，语气越发温柔，试探地问：“知许，你怎么了？”
唐思熠何其了解她，叶知许知道自己随便找个理由肯定会被戳穿的，索性就和他直说了，“下午你们都离开后，妈妈和我说的话让我有些害怕。”
“冉竹老师说什么了？”
“妈妈交代了很多东西，就像是……”叶知许咬住嘴唇，“她让我不要忘记她教给我的东西，说把我交给你她很放心，还提到了我父亲。”叶知许停顿了很久，她不说话，唐思熠就静静等她开口，“虽然是我先提起的，但是她说她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下午她和我画画，临摹了我外公生前最喜欢的一副画，然后就在书房整理外公的东西。思熠，我，我有些怕。”
生死之事，是世间最无能为力的事，唐思熠是医生，这种事见多了，今年开始在医院实习的时，见到的更多，医院每天平均至少有一个人去世，即便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
“知许，生死这种事我们无法左右的，我在医院待久了便越发懂得这个道理，很多人说医生的心是最狠最硬的，医院每天有那么多死伤都不见他们掉一滴眼泪，可是你知道吗，是要经历过多少次无能为力和绝望后才能让自己的心变得冰冷，可是不是这样就完全没有一点触动。上次我看到我导师一个博士生，已经可以上手术台了，给一个小女孩做手术，那台手术的成功率不超过百分之十，可是女孩和她的家人坚持要做，那个师兄为了这个手术也是做了很多准备，可是手术还是失败了，手术服还没脱下，他在消毒室哭了很久。”
也许是回忆生情，唐思熠的心情竟也沉重下来，叶知许在电话那端喊了一声，“思熠？”
“嗯，我在。知许，告诉你这些其实就是想和你说，生死无常，我们把现在过好就好了，该做的事该陪的人陪，不要留下遗憾就是对一场生命的不辜负。况且冉竹老师是有福的人，有你有我们，她会好好的，心脏病虽说不能完全根治，但是只要平日好好修养，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不要受到太大的刺激就没事的。”
“思熠，对不起，让你想起那些伤心事。”
“傻丫头，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永远不要。”
“好，以后都不说了。”
听出她声音里有些哽咽，唐思熠笑着说道：“叶知许小姐，今天是除夕哎，你确定要这样迎接新的一年？”
叶知许笑出来，“才不要，我要开开心心的。”
耳边突然响起唐思熠那边电视里倒计时的声音，叶知许跟着念，“3、2、1,思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唐医生的小姑娘！”
叶知许被他的称号雷到，忍不住调侃他，“唐医生什么时候把甜言蜜语说的这么顺溜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甜言蜜语了？叶知许你这么容易满足的吗？”
“不然呢，这个不算吗？”
“我听我们实验室里一个国内的，和他女朋友说话，真的是。”唐思熠都找不到词来形容，他说的那些才叫甜言蜜语，自己这一句还比不上人家边边角角。
“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可能元宵前吧。”
“啊，哦。”叶知许有些失望，原本以为他可以待到元宵的。
“那边的事实在太多，我不好待太久，知许，我……”
失望也只是一阵的，叶知许收拾好心情说：“没事啊，忙的话就早点回去，等我有假了我就去看你，好不好？”
“好。”
唐思熠正月初六就走了，走之前还特意空出两天回来陪她，过了两天和普通情侣一样的日子，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他回伦敦后就又恢复成之前靠电话联系的生活。
开春后叶知许的工作也变得忙起来，经常两个人打电话打着打着听着各自的呼吸声入睡。即便工作很忙，叶知许也会坚持每周回家待个一两天陪陪叶冉竹，不知道是除夕那天叶冉竹说的话让她有些多心还是唐思熠那句把该陪的人陪了，总之现在一有时间她都会往家里跑，原本和路筱梨他们的周末小聚也从外面转移到叶知许家。
每周都有一两天那么热闹，叶冉竹不知道有多开心，每周五晚上就琢磨着给他们做什么好吃的，回去的时候又是大包小包让他们带回去吃。
这天下了班，晏小秋说她升职了要请他们吃饭，电话打到叶知许那时她正在改最后一点设计图，弯着头夹着手机，满口欢喜地答应了。
到了约好的地方，晏小秋已经在那等他们了，她正捧着一本书，面前放着一杯茶。
叶知许走到她身边坐下，放下包，这才小声喊了她：“小秋。”
听到声响，晏小秋放下书，“哎，知许你来了啊。”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晏小秋把书递给她，“《萤火虫小巷》，这本好看。”
“是啊，很好看，我觉得书里的两个主角某些特质和我们挺像的。”
“像吗？塔莉聪明、叛逆，自带光环，却很渴望能有一个归属，能找到一个无条件爱她的人，凯蒂，中规中矩的乖乖女却渴望挣脱束缚，塔莉某些特质还是和你挺像的，不过，我像凯蒂吗？”叶知许皱了皱眉。
晏小秋轻笑，“我说的像是指他们横跨了三十年的友谊，知许，我们认识也快八年了吧，当初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敢想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那些只有两个人经历过、属于彼此的记忆，要靠两个人来回忆才完整。
“但是很大原因是你自己愿意走出来，不然即便我再怎么做也是没用的。”
“是啊，感谢当年的自己。”晏小秋举起杯子，“敬当年的我们。”
叶知许拿起面前的纯净水，碰了一下她的杯壁。
回忆了一段当时书中的话，叶知许犹豫了片刻，缓缓道：“那段过去永远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灵魂上的伤疤，但如同所有伤疤，尽管一开始红肿疼痛，但随着时间渐渐变成了不显眼的细微痕迹，偶尔才会看见。这句话是我当时看时，一个很喜欢的句子，小秋，过去再怎么样也已经过去了，好的坏的，发生过的事，出现过的人，走了的，留下的，该忘记的就不要刻意记着，偶尔拿出来缅怀一下可以，但是不要一直沉浸其中。”叶知许意有所指，也知道她听得出来其间意思。
晏小秋搁下手里的茶杯，合上书，面色渐沉，“知许，什么时候你和我说话要变得这么婉转了。”
“因为不想让你想起那些伤心事。”
“不说就不会想起吗？”
叶知许被她问得噎住，一时竟无话回。
他们坐的位置靠窗，望向窗外来往而过的行人，她脸上浮现了叶知许很多年都没见过的悲恸，“很多事，不是不说就不会想起，你刚刚说所有的伤疤都会随时间愈合结痂，可我不是，那道伤疤在我心上是与日剧深。”
叶知许似乎一早便料到她会这么说，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蹲下，双手附在她手上，“好，那我陪你等，陪你等那个能治愈你伤疤的人回来。”
是回来，不是出现。
晏小秋张了张口，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她腾地站起来，叶知许被她突然站起来的猛力冲击到，失去重心倒在地上，晏小秋来不及去扶她，神色慌张地跑出去。叶知许扶着桌子起来，连忙跟了出去，在门口恰好碰上路筱梨和陆厉珩。
“知许你去哪啊慌慌张张的？”
“快，快去追小秋，她刚刚很慌张地跑出去了，我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
陆厉珩神色变得凝重，“筱梨你陪知许在后面走过来，我去追小秋。”
“好，快去。”
陆厉珩人高腿长，跑了一段就追上晏小秋，六七月的天气，傍晚的阳光还是很强烈的，晏小秋额头上已经布满细细密密的汗水了，她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小秋，你在找什么？”
晏小秋回过头见到陆厉珩，激动的拉住他的胳膊，“厉珩你帮我找一下，帮我找一下。”
陆厉珩蹙着眉问道：“找谁？”
“陈深。”这个名字已经快有六年没从她嘴里说出来了，晏小秋潸然泪下，原来，她要耗费这么大的力气才能像这样说出他的名字。
陆厉珩前前后后望了一通，他视力极好，来来往往的街头也没有看到六年前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小秋你会不会看错了，他不在这啊。”
“不可能，不可能”，晏小秋一步一步往后退，“我刚刚明明看到他了，对，你是不是忘记他的样子了，我给你看照片，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