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王者再次抬手，方小方想都没想就把眼睛闭上了。
这次的场景是在一间破庙里面。
月黑风高，星群暗淡。
结满蛛网的破庙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压抑。大门倾塌，木窗残破，野草丛生。四大天王，各色罗汉，诸佛和菩萨的法相全都严重损毁，塌在一旁。
从外观来看，这绝对是一间已经废弃许久的寺院，说不定早年间还经历过什么巨大的变故。
可是今晚有些不同。
因为庙中摇曳的微弱烛光，让它突然有了些生气。
方小方悄悄地趴在窗边，小心的向里边窥视。
他心中明明知道，这只是一段记忆的片段，自己就算冲进去大吼两声，里面的人也不会发现自己的存在。可是，他还是十分的小心，因为堂内的场景实在让他太过震惊。
烛台摆在一张挤满灰尘的供桌上。
一个胖和尚盘膝端坐在蒲团上，手上捏着不知名的法印。
此时，正有无数股烈火从他的耳中，口中，鼻中，眼中向外喷涌！火势越大，烛台的火焰变越小。
眼看胖和尚整个脑袋都已经被熊熊烈火包围，甚至就连身躯都被体内炽火映的发出橘黄色的光芒。
突然间火毫无缘由地就灭了，烛台的火光反而重新明亮稳定了下来。
胖和尚在方小方震惊的眼神中挠了挠头，一脸疑惑的再次入定。
不多时，炽火再次燃起。
然后和上次一样，毫无缘由的熄灭。
“疼死洒家了！”
胖和尚像是动了真火，猛地站起身来，抓起烛台使劲地吹起风来。
然而不论胖和尚再如何使劲猛吹 ，烛光依旧坚挺。
接着，胖和尚用手捏，用碎石埋，往地上摔，甚至还脱下裤子朝烛台撒了泡尿，可是小小的烛火就是不灭。
末了，胖和尚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那一抹烛火。
“命灯为何不灭呢？我命太硬了么？我分明已经照见本心，体内已经生出焚灭罪责的业火了啊！我圆寂，到底如何才能圆寂！！！”
方小方一惊，圆寂？圆寂法师？！
他赶忙细看，这胖和尚眉眼之间果然和那日树林中的肮脏流浪汉有几分相似之处。难道这才是圆寂法师本来的样子。
谁人能懂圆寂法师的苦？
他已经三十七次引业火焚身，想脱去在尘世间染上的罪责和尘垢，灵魂直入西方极乐，修得正果。
可是为何他承受了业火焚身炼魂之苦，却一次次的失败，甚至命灯非但没有衰减反而更加茁壮了。
难不成是修行不够，我佛不留么？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心头郁郁的时候。
两个熟悉的人影从残缺的佛祖塑像后边转了出来。
正是王校长和黑夜王者。
二人诉了声佛号，双手合十，说道：“大师可是要坐化而去？”
圆寂大师不愧是当世活佛。若是一般人，在幽深得夜里，残破的庙宇中忽然见到两个陌生人突然出现，绝不会如此淡定，回答也绝不会如此惊悚。
“求你们杀了我吧！”
二人一下子愣住，连忙谦让道：“不不不，这事还需大师自己动手，外人帮不上忙的。还是坐化吧。”
圆寂也连忙谦让：“别别别，一看二位就是孽债缠身的凶恶之徒，这事交给你们我放心。”
“大师谬赞了，我二人真的只是来观礼的，别无非分之想。”
观礼？鬼才信。
圆寂大师心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不会被人打扰的清静之地，你们就来观礼，怕是早有预谋吧。不过来的也好，我正好求他们送我一程。
“二位不要客气。你们只需用刀子往我脖子上轻轻一划，再等个一时半刻便可以了。这也算是我的一个创新吧，给来观礼的人点福利，来些互动。”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大师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哀道：“谁说我没有。一千多刀了，我自己划伤自己不会出血！所以想让二位试一下。”
王校长闻言和黑夜王者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种可怕的猜测。
西方极乐世界难道真的不在了？！
王校长连忙把之前在地府的所见所闻告知圆寂大师。
圆寂大师叹了口气：“看来那个白衣的话是真的。西方极乐世界没有了。我坐化的过程中根本没有听到佛祖的梵音。这可如何是好？”
“不如大师脱了肉身去天庭瞧瞧？”
圆寂合了个十字：“二位为何这么着急圆寂坐化？”
王校长也深深施礼：“想借大师舍利一用。”
“何用？”
“救人。”
“点化？”
“破界。”
圆寂苦笑道：“二位太看得起我圆寂了。我这点法力，谈何破界。”
王校长却不认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况大师是这世上唯一修成正果的活佛，满身佛性。”
然后，他顿了顿，无比郑重地说道：“我要就救的这个人，拥有万世之心。”
万世之心？！
圆寂肃然起敬：“难不成是哪位佛陀转世，来红尘历练？”
“不知。转世佛陀是有，但是都有明确对应的宿主，没有她。”
“那？难道是？！”
“对，估计是……”
圆寂震惊地说出了了王校长心中所想：“上古佛临世！”
王校长点了点头。
圆寂二话不说，对着拿起短剑对着自己的心口就是一刀。若是能唤醒一尊上古佛，那功德几乎和救市无差（不是错别字，就是救市……）。
然而，和之前的一千多次一样，一滴血液没留。
圆寂无奈：“我肉身已成正果，凡界手段是杀不了我的。”
“那仙界手段可以么？”
圆寂眼前一亮：“何种？天雷还是天火？”
“天雷。”
“可以一试。若是成功的话，我正好可以上天庭问问佛界的情况。需要怎么做？”
“大师能浮空么？”这次是黑夜王者所问。
圆寂点了点头：“可以，只是时间不长。”
“可以就好。请大师待会拿着一根粗些的钢筋往天上飞，越高越好！切记，越高越好！”
黑夜王者特意重重地强调越高越好。
圆寂不明所以，但是，可以一试。
他们从庙顶拆下来一截长长的避雷针让圆寂抱在怀里。
然后，圆寂就在二人敬佩的眼神中如一盏孔明灯一样，越飞越高，几分钟后，怕是得有上百米了。
王校长在屋子里躲好。黑夜王者站在圆寂正下方，一脸肃穆。
接着，他开骂了。
这骂声比泼妇骂街还泼妇，难听程度史所未见。方小方相信凭这功力，黑夜王者一张嘴就能顶百万雄师。
他骂的是天庭。
效果很明显。
九道如同神龙般的天雷携着灭世的威力从空中劈下。正遇上在半空中抱着避雷针的圆寂。
没有废话，飞灰湮灭。
然后又是九道。
依然没废话，灰都不剩。
又是九道。
像是要劈碎目标所有存世的证据。
……
总共劈了九波，每波九道。
“八十一道天雷，天庭一年的储备都给你了吧。你到底骂啥了？”王校长从屋里出来，刚才天空中瑰丽暴虐的景象让他腿肚子有点抽筋。
“不可说，不可说。”
黑夜王者拿纸巾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唾液，心满意足。
“舍利呢……”
“额……”
就在王校长从地上抄起板砖往黑夜王者脸上招呼的时候，圆寂的声音突然从虚无中响起。
“两个小兔崽子给我记住！改天洒家也让你们尝尝这天雷之苦！不过，确实成功了！”
“舍利！大师，你就没留下一点舍利么？！”王校长急忙叫道。
“八十一道天雷啊！谁知道都被劈到哪里了！不过，我经常给人开光的手指的指骨应该是留下来了。你们在七月初一，用养魄珠收集几十道青壮年的冲天魄。应该可以靠它寻得舍利踪迹。”
说完声音消散，不论王校长再问什么都没有回应了。
“估计是去天庭了。你也别太心急，他不是说了么，用养魄珠就能找到。”黑夜王者说道。
“可是到哪里找养魄珠呢？找到养魄珠又去哪里找舍利呢？”
“别着急，你和二妹都在生死簿上销了名号，有的是时间。”
“唉，我不想她受太多苦。”
……
不远处的农户被天雷惊醒。
小孩躲在妈妈怀里，指着破旧寺庙上空发着光往天上飞去的圆寂法师。
“妈妈，那是啥？”
“谁放的孔明灯吧。”
“干啥用的？”
“祈福。”
小孩似懂非懂，只是觉得这两个字很好听，像幸福，让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