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白雾朦胧，树影斑驳。
黄泉路尽头，青石板的延伸突兀地停止，一片浩渺无际的湖泊出现在尽头。茫茫的雾气遮住了大部分湖水，只有疾风最劲的时候吹开白雾，才能见到一鳞半爪。
水光潋滟的湖泊无涯无际地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只有一座隐隐约约的擎天巨峰一闪而逝，似乎有一座宏伟的宫殿伫立在峰顶……
长孙明月站在湖边，沾满淤泥的手中拿着一个长条盒子，神色凄迷，连卫无疆的问话都没有听到。
卫无疆看着站在那里出神的长孙明月，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自那晚司徒颖被掠走以后，卫无疆深感帝下之都中实在是危机四伏。即便卫无疆有沉舟送的护身物可以自保无虞，长孙明月似乎也有某种至宝可以镇压心神守护本尊。
但司徒颖无疑是个大大的拖油瓶，更何况她自醒来后便精神恍惚，似乎是心灵受创神魂迷乱。更不知为何，小白一见到司徒颖便暴躁地嘶鸣，有好几次，若不是卫无疆强行将它按在书箱里，它便要上去将司徒颖咬死。
迫于无奈，卫无疆只能使出杀手锏，将无良大叔沉舟给他的那样号称“可以镇压一切邪祟”的东西拿出来。
一颗牙，那样护身物是一颗古旧的兽牙，看上去没有一点气势的泛黄的普通兽牙。
兽牙一出，那种危机感顿时便消除了大半，小白也安分了很多，即便三人径直踏上诡异的黄泉路也没出现半点异常，那种寂灭虚无的力量也没有出现。
“看来这兽牙是个好东西，可惜只能管用七天。”
沉舟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这颗牙，用了，就必须在七天内退出帝下之都，否则将会惹出天大的祸事。至于是什么样的祸事？谁他娘的知道，老子已经没办法了！
卫无疆脖子上挂着兽牙，将神志不清的司徒颖用绳子绑在背上，沿着黄泉路踏上征程。卫无疆咬着牙骂着娘，领着长孙明月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向黄泉路尽头赶路。
长孙明月似乎有某种神秘的手段，即便隔着浓浓白雾，也能够感应到她要寻找的东西的大致方向和距离。
情况现在颠倒过来，长孙明月变成了向导，然后卫无疆就是护卫以及……苦力！
黄泉路很平坦，可能连大唐王朝的直道也没有青石板路那样光滑平整了，按理这一路应该很舒坦才对。可是只有卫无疆知道，这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因为黄泉路很长，实在是太长了，长得卫无疆都生出了已经被黄泉路困住的错觉。
除了夜晚明月和白日迷雾，一路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妖魔鬼怪，三天两夜卫无疆面对的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月，一样的雾。
平静，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得令人松懈。偏偏卫无疆心里还有种莫名的危险预感，就像面对暴风雨来临前阴沉的天气一样，那种浓浓的压抑感始终萦绕不去。
古怪的感觉，无限重复的场景，还有座大冰山在旁边杵着，这一路行来，真是太他娘的憋屈了！
“还好，终于走出来了。”
卫无疆长长地舒了口气，动作僵硬地将司徒颖从背上卸下，伸手揉着自己的腰，坐在湖边一树枯木上眺望湖水。
美人如玉，烟波如霜，赏心悦目。卫无疆望着湖畔的美人忍不住暗想：“其实，长孙明月要是不那么冷冰冰的话，这样看上去实在是……美！”
除了美，恐怕任何多余的修饰放在长孙明月身上，都不能形容她的神韵。只是，卫无疆的视线停驻在长孙明月身上，想着：“这个天仙般的女子，为什么在哭？”
湖水随着清风荡漾，眼泪随着清风连成丝线，长孙明月突然泪流满面。
卫无疆手足无措，走到长孙明月身边，看着她拿着那个埋了不知多久的盒子，手上尽是淤泥，一时无言。
“那个，你，你别哭啊。”卫无疆本想安慰她，却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用手轻轻拍着长孙明月的后背。
“呜呜呜……”长孙明月突然放声大哭，转身扑在卫无疆的怀里，梨花带雨，“玲珑没了，玲珑没了，我九霄剑宗真的要就此衰落了吗……”
长孙明月的身子很温暖，眼泪却很冰凉，从颈口滴落滑入卫无疆的胸膛，连带卫无疆的心也莫名其妙地酸了起来。
长孙明月涕泪俱下，玉体几乎瘫软在卫无疆怀中。
卫无疆不知所措，只好抱着长孙明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男子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别哭了，别哭了，没事，有我在，有我在……”
“啪！”
长孙明月手中的盒子突然掉在了湖畔，溅起一片水花，淤泥四散，好像一朵黑莲花绽放在水中。盒子里滚落出一个圆球，黝黑浑圆无一丝光亮，周身布满七个窍孔，形如北斗，刻满了古朴的虫鱼鸟兽、山海云纹。
卫无疆定睛一看，似乎是一件巧夺天工的珍宝，只不过几个窍孔却有墨绿色的淤泥流淌，看上去已形同废物。
卫无疆心中隐隐有了思量：“长孙明月本是受了宗门师长的委托，来帝下之都寻找一件东西。想必这个看起来普通的圆球，对长孙明月口中的九霄剑宗，必定极为重要，否则绝不会派出长孙明月亲身进入杀机四伏的帝下之都。”
而现在，东西找到了，却是个没半点用的废物。难怪长孙明月伤痛欲绝了。
“唉。”卫无疆心中重重叹息了一声，看着哭泣的玉人想着：“她冰山一样的脾性，恐怕也不是生来就这样的，她身上挑着一副不能与人言的沉重担子，谁又能真正理解她呢？真是个傻丫头哟！”
卫无疆怀中一轻，不知何时，怀中娇弱的女子已经收敛了泪容，转身站在湖水中，那颗圆球被她拿在手中用力地握着，指节发白。
长孙明月面朝茫茫湖水，身影清瘦，茕茕孑立。
“一年后，就是十年一度的天下难试了，到时候天下群英汇聚，九霄剑宗里我已经是最强的真传弟子，要是代表宗门出战，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力压群雄？”
“太渊洞府觊觎我宗门里的通天剑典，三个月前已经向师尊提出联姻的请求。宗门现在衰落了，师尊老了，我却还功力低微。我又能指望谁站出来力挽狂澜呢？”
“在我小的时候师尊告诉我，要是能找到宗门在千年前遗失的玲珑天珠，凝聚气运，宗门或者还能重临巅峰。
“于是我下山寻访了三年，整整一千多个日月，历经千山万水，终于在帝下之都找到了玲珑天珠。”
“可为什么，为什么天珠竟然已经损毁了，难道是上天注定要九霄剑宗灭亡吗？”
……
卫无疆听着长孙明月的喃喃自语，心下默然无言。
九霄剑宗、太渊洞府都是东土大陆一等一的宗门圣地，在大唐诸多修行门派中乃是仅次于稷下学宫的存在，而一年后即将举行的天下难试，更是东土诸国炫耀武力的盛会。
届时四海之内，八荒之中，所有国家都会各自派出最强的年轻一辈，甚至传说之地的妖域也会派人参加，赶赴东胜神州名义上的天子帝都长安城，参加天下难试。
而想要在天下难试中力压群雄，一举夺魁，重振宗门声威，恐怕以长孙明月的实力，也是不太可能的。
“你这个丫头啊，怎么就那么傻呢！”
望着长孙明月瘦弱的肩头，卫无疆心中五味杂陈，说道：“你先别急着哭，把玲珑给我看看再说。”
哀莫大于心死，长孙明月此时自顾自喃喃自语着，浑然不知卫无疆在说什么。
卫无疆摇了摇头，只好自己将玲珑天珠拿在手里，以他天元当铺掌柜的眼力，至少也能大致看出玲珑天珠的问题所在。
入手温凉，就是泥有点多。
卫无疆将神识探入玲珑，正准备细细感应，异变陡生！
一朵花，一朵墨黑色的花陡然从玲珑中绽放。
一念动，莲花生！
玲珑天珠生出灿灿紫金色的光华，与黑莲辉映，绚烂无匹，直射卫无疆眼瞳！
卫无疆识海一震，金光流转的眼瞳骤然浮现！
一股粗大的紫色光柱猛然从玲珑中爆发开来，贯彻天地，声震四野。
湖畔周围生长的草木山石在这一刻突然被寸寸碾碎成粉末。
“玲珑，玲珑，玲珑是好的！我九霄剑宗复兴有望了！”异象陡生，光焰滔天，长孙明月喜极而泣。
下一刻，
湖水突然沸腾震荡起来，潮水猛烈翻涌，像是有一只绝世凶兽即将破湖而出。
空气中浓浓的窒息感蔓延开来。
“糟了！必定是帝下之都的凶兽被这里的异象惊动，意欲夺宝了！”长孙明月猛地惊醒，看着状态奇异的卫无疆，刹那间身形一动，拉起他向后飞掠。
“吼！”
远处突然传来出一阵巨兽狂吼，一股庞大的力量席卷而来，瞬间将卫无疆震出一口鲜血。
卫无疆转瞬恢复清明，电光火石间将司徒颖背在背上，朗声大笑：“姑娘，风紧扯呼，咱们要快点闪咯！”
一黑一白，刹那间两道身影风驰电掣般掠入密林。
后方湖水中巨浪炸开，烟笼雾罩里，兽影重叠如潮。
烟尘如龙，明月在前，无疆在后，莽荒丛林，二人刹那间远遁而去。
“昂！”
卫无疆气血翻涌，纵声长啸，金铁交鸣的声音犹如神佛，传荡在空旷的天地间。
后方，兽潮奔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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