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从来都是让所有人感到害怕的两个字。我们怕它突然而来,让你的生活再也保持不了平静。所以我们极力避免,却总是无能为力,因为失去永远都是悄然而至的必然。
或许你还未经历,又或许你已曾体验,但你不会明白,我们,我们想当然失去那一条羁绊的时候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就好像,所有的光明全被黑暗吞噬,所有的温度全部寒冷包围,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折磨着自己的内心,一直下去。
……
那年那天那月,我们胸有成竹地接受本学年的最后一次大考,陈彬当然也在其中。只要正常发挥,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老班主任找到任何剔除出班级的借口的。
一共两天的时间,紧凑,紧张,却也很充实。
当最终铃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长吁一口气,就如同恶魔的爪牙终于从眼前消失了。
能够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当天晚上,我和林寻,彬哥策划着去哪儿放松放松,妙妙和米诺也被我们一起邀请了。
我突然想到了方想,因为方大少总会是这种小型聚会的提议者。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旅行到了何处。记得最后一次他给我们传来的视频,是三天前,那个时候他已经到了喜马拉雅山的山脚下,正计划在雪山上唱出流浪者乐队的歌。
我笑着,方想都快把全国跑遍了,逐步逐步实现了唱遍每一个角落的愿景。这次他总可以稍微停下脚步,等着我们三个一同过去了吧。
可当我拿出电话,看到显示屏上那么多的未接来电时,心中生出一阵莫名的狂跳,这不寻常的反应,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我不知道,但隐隐感到,那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直觉。
未接来电一共有三个人。雪雪姐的,方想的,还有方妈妈的,呼叫记录时间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的,最近的一次是几分钟前。因为考试的缘故,我一直关着手机,也错过了他们的电话。
我刚想回拨的时候,手指尖却不受控制的顿住了。我发现自己在不断地颤抖,在为什么而恐慌,是什么呢,是关于谁的呢,是方想吗……
不等我拨出号码,铃声又再次响起。是雪雪姐的来电,虽然有种不愿意,但我还是强迫自己按下接听键。再然后,我听到雪雪姐憔悴的声音:
“是唐宋吗?”
“是我,雪雪姐。”
电话那头随即一阵沉默,就在我以为是通话中断的时候,雪雪姐的哭腔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唐宋,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我的心头忽地一跳,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几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没能照顾好方想,他,他……”
哐啷!
手机滑落在地上,屏幕变成齑粉。
那一瞬间,在听到雪雪姐说出后半句的一瞬间,我仿佛感到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嗡嗡嗡的强烈震响让我失去了所有感官,颜色,声音,光彩,嘈杂,通通消失。
我两眼无神,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软瘫在地上,低着头,连呼吸都停住了。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快要脱离这个世界,快要失去最后一丝气力。
“唐宋!”
是彬哥对着我耳朵的一声大喊,让我短暂地回过神来。
“八大家,发生什么了?”林寻焦急地问我。
我很麻木地看着他们俩脸上的担忧,眼神空洞无光,用仅存的一点思维,张开发白的嘴唇,每说一个字齿间都会不停地颤抖。
“方想,出意外了。”
……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方想最后一次停留的地方——那片冰封的山脉,那座无情的雪山。一路上我们不停地祈祷,渴求方想还会站在我们面前,对着我们笑,唱他的歌。
可到了那里,我们才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接到雪雪姐的电话都已经是事发的第二天晚上了。
是眼前那头延绵的雪白野兽,吞噬了我们的好兄弟。让我们和他的距离,变成了咫尺天涯。
雪雪姐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她将那把老旧的木吉他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中。我看到琴箱上刻着想当然所有人的名字,我的,林寻的,陈彬的,还有方想自己的。一笔一划,都深深刺痛我们的心。
这是方想的吉他,他总是带在身边的吉他。可是现在,他和吉他却分开了。
雪雪低声地和我们说着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我们不想听,可我们还是忍着听了下去。
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雪崩,将还在登山的流浪者乐队们陷入了绝境。
“方想在队伍的最后面,他本来是有机会脱险的,可是他为了救我,反倒让他自己被雪崩埋住了。”
雪雪眼泪滴落在地,她一定很伤心,很内疚。
可我们,却比她更难受,更伤心。
陈彬摘下了眼镜框,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知道他在竭力控制自己。
林寻脸色惨白,木然的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我不相信,绝不相信!就在一个月前,方想还和我们在山区中篝火旁,一起唱着想当然的歌曲。为什么转眼间就变了,为什么?
我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发足力向雪山跑去,沿途被碎石绊倒,砰地一声,重重得摔在地上。可我不甘心,我也不能倒下,我要过去,我要找到他。
“唐宋,你要干什么!”
“八大家,你冷静一点!”
林寻和陈彬从后面抱住了我,大喊道。
“不要拦我,我要去找他。”我挣开他们,又向前跑去。
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我相信,方想一定在等着我去找他,是的,他一定在等!
我像个疯子似的狂奔,朝着那片无尽的雪山。
可是,我又该怎么找到他呢?
冰天雪地,一望无尽,置身其中,只不过是一个脆弱的灵魂。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方想,你在哪里,回答我,不要以为睡在雪堆里,我就找不到你了!
你不是说过,要唱遍全国的,你的梦才完成了一半,怎么能就这么倒下,站起来,从里面站起来!
我歇斯底里地喊着,喊道声嘶力竭,喊道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可我不想听下,我要让他听到,我们来了,来陪他了……
几个黑衣保镖拦住了我,还有,方妈妈,她戴着黑墨镜,我知道,她是不想让人看到她脸上的悲伤,可那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已经暴露了她。
“方妈妈,拜托你,快去找方想。”我好像看到了一丝,对她拼命喊去。
方妈妈什么也没有说,挥手让黑衣保镖控制我。
她僵硬地转过身,在空气中洒落了闪闪的泪花,和身后的白色交织在一起,显得那么凄凉。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方想真的,真的回不来了。
现实是那么那么的残酷,在所有人都向着“正确”行进时,却偏偏要无情地撕破这美好的画面。
我仰面大哭,看着高耸入云的雪山之巅,无声地在心中痛骂着:
方想,你个傻逼,为什么,为什么要来这里,做这些傻事!
如果你不来这儿,就不会发生这些,就不会让我们伤心欲绝!
如果在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拦住你,不让你跟着雪雪出来,不让你做什么音乐流浪者。
如果,如果,可,谁都知道,没有如果。
……
……
“我独自行走,唯有吉他的陪伴
在这个城市的黑夜,没有寒冷,没有悲伤,只有心中音乐的向往
哦是的,那是我们不悔的过往,那是我们叛逆的灵魂
来吧,所有为音乐奔跑着的梦想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方想亲笔写下的这首歌,已经成了我每天都要唱起的旋律。或许正印证了他自己写的歌词,在茫茫的雪山中,他那颗叛逆的灵魂,独自行走着,只可惜他那把朝夕相伴的吉他却在我的手中。
我们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也没有从方想的离去中缓过来。
那段时间,我们谁也不愿提起这个名字,所有人都在和自己较着劲,似乎失去方想,是因为自己做错了。可逐渐逐渐我们明白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的使然。谁也怪不了谁,所有的结局都是自己给自己布的局,所有的结果都是自己亲手埋下的。
没有当初,就没有现在……
所以我们应该接受的事实,青春的冒险,终是有代价的。
但那份存在彼此内心的记忆,一起哭过,笑过,甜过,苦过,难受过,开心过,快乐过的经历,却是值得的。人生,又有多少次像这样的来来往往。
越长大总会越孤单,但保留住那些青春的往事,一点一滴,何尝不是美味的酿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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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
当年的种种约定都在一一兑现。
林寻和米诺上了同一所大学,我也信守了答应过苏沫的话,和她一起在太平洋的另一块大陆上继续谱写我们新的序曲。至于陈彬,谁也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成为了一名音乐人,为他投资的则是方妈妈!
可还有一个承诺,却始终没能兑现。
但我们不会忘记,永远放在心中。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回到了母校。那天,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几年前的这一天,正是
想当然被第一次提起的时候。
我心中触动,拨下了林寻,和陈彬的电话。在熟悉的校门口,我们再次聚首,哈哈大笑,又同时沉默。
终于,我们可以完成那个承诺了——在学校那条多年未曾踏上的鹅卵石小路上,唱起我们的校歌。
我们的青春,我们的梦想,都会随着这首歌一同远去。
微风吹过,把歌声散去,回荡在“想当然”一起待过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草坪。
我说:“林寻,彬哥,假如时间倒流,你们最想出现在什么时候?”
他们说:“是校歌赛,希望和方想一起站在舞台上。”
“我也是,因为那是我们青春最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