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MB 全息娘消失后，水线竟然奇迹般不再上升，然而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李星宇力气几乎殆尽。
牙齿格格作响，捉住漂浮椅子的双手酸软无力，随时都可能松开，然后，沉入水之坟墓，永睡不醒。
随着时间的过去，与死亡抗战的不屈一点点地磨损，那种“其实放手也不坏”的诱惑正慢慢侵蚀他的意志。
当身体的力气耗尽，头脑中的天平便自动倾向了“自我毁灭”。他终于松开了手。身体如秤砣般向着黑暗的水底沉去。
咕噜咕噜。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等胸口的这口气挤空，大概自己就会成为一具悲惨的浮尸了吧，他想。
生死关头，记忆的封印好似被瞬间打开一样，他仿佛见到了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
“爸爸，这是什么？”小男孩指着一台巨大的机器好奇地问。
机器放置在一个很阔大的空间里，与它相比，小男孩就像站在大象前的小蚂蚁。那机器好像被一团氤黑的东西围绕住。小男孩好想过去摸一摸看，却又不敢。
背对着他的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回过头来，似乎忙着调试着机器。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倒是为小男孩解答了疑问：“宝宝，这是……机啊。”
“什么？妈妈，是什么？”小男孩没听清，伸手放在耳边，大声问，“妈妈，你说什么……”
“宝宝，我爱你……”那声音飘渺而悲伤，仿佛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眼前出现了一个氤黑的漩涡，把妈妈吞噬了。
“妈妈、妈妈！”李星宇在水中觉醒般扑腾起来，差点就灌了一肚子水，他拼命往上游，终于在水线上露出头来，得救般用力呼吸着。
这时，他发现黑暗的水底有一团火在燃烧。
仔细看，那并不是火，而是布拉拉。
放在他衣兜里的布拉拉不知为何竟自己滚了出来，朝着水底沉下去。
布拉拉的粗糙构造注定了它并不能像利箭那样长久耐水，只是李星宇没想到它会这样做。
“机器人没有死亡概念。”
“机器人只是工具。”
“机器人拥有过度的情感只会伤害人类。”
如果说，像伊莉雅或利箭这样拥有高端A。I的机器人也许会拥有复杂的感情，但布拉拉只是他随手做的一个“粗放型”机器人，本来只想用完即弃，只是没料到它竟然也拥有不可思议的感情。
在黑暗中，李星宇目睹他的机器人像一团燃烧的熔岩般慢慢消失在水底深处。
它在自杀吗？
他黯然地想。
然而，就在下一瞬，水底闪起一阵微弱的绿光。
“红光是NO，绿光是YES……”
李星宇猛地想起了一个可能，也许……真的可行！
于是，他深深地做了三次呼吸，最后憋了一大口气就朝水底沉去。
绿光在下面以微弱的光芒引导他的前进，水中不时有些杂物挡住了他的去路，都被他伸手拨开。等他游到底部的时候，发现圆滚滚的布拉拉果然落到那张桌子上。
他拍了拍它，它晃了晃身体，蹭蹭他的掌心，算是回应。
水流虽急，桌子却纹丝不动地伫立在水底，仿佛生了根的老树。
李星宇到202的第一晚之所以没有见到它，是因为它被藏在了连接着运输物品的的真空槽内，与地面平行。第二天醒来见到的家具也是如此。虽然那个真空槽并不大，但通过拆解重装的方法，就能把很多物体从中央物资库里源源不断地传送到任意一个房间内。
这张桌子连接着真空槽，所以它是唯一的出口！
李星宇按动了桌子上的按钮，发现并无反应。他发怒般摇晃着桌子，用力过猛，一个不慎就喝了半肚子水。
他使劲捂住嘴，一蹬桌子，死命往上游去。
在黑暗的水中每一秒都似一万年那样悠长，他不知道自己往上游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所选择的方向是否正确。总觉得自己是浩瀚无边的宇宙里一颗尘埃，渺小而无望。
但，不可以放弃！
指尖终于触到了天花板。
他得救地把身体浮上去，并且捉住了那张漂浮的椅子，借着浮力，得以残喘。
只有一线希望，就不言放弃！
他再次大口大口地呼吸，鼓足勇气，潜入黑暗的深渊。
这次他没有再打算用蛮力，而是绕着桌子摸到了凹槽的连接处。正如他所料，因为是临时构造，所以并非焊接，而是用了几颗可以松动的螺丝。
他企图用手指扭动螺丝，可是那螺丝非常细小，手指根本无法拧开。时间一秒秒过去，无奈之下，他只好重新折返到天花板和水线之间的空隙去换去。
这一次，睁开眼看到的，竟然是绿发全息娘好奇的脸。
再次食言不消失的她啧啧称赞：“咦，咦，主人你居然还坚持到现在耶，真不可思议！嗯，辛苦了呢~”
“呼——呼。”李星宇又冷又累，顾不上和她拌嘴，只拼命地喘气、喘气。体力消耗得厉害，他估计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全息娘的全身莹莹发亮，规规矩矩地蹲在他头顶，似自言自语地说：“我呢，是来给主人讲一个故事，好陪伴主人到最后哦……”
她声音温情，娓娓而来：“从前有个机器人，被主人制造并赋予了超能智商。她每天过着‘云端上的云端’的日子，因此得了一个外号，叫‘异端终结者’。”
“云端上的云端？不就是监控云端的机器人吗？”明知道说话会耗费体力，但李星宇仍忍不住插了嘴。
“对啊，主人你果然是第二聪明的！”全息娘嘻嘻地说，下一瞬，她的声音就恢复了飘渺而哀伤，“这个机器人在云端上的云端呆得越久，对人类的各种数据就搜集就越多，渐渐感觉自己也可以产生类似人类的情感……”
“呼——呼。”李星宇不再和她搭话，而是大口大口呼吸。
“然后，嘻嘻，这个故事就庸俗啦！简直可以跟三流科幻片相比，机器人爱上了自己的主人，可是主人却抛弃了她……”
“然后你就杀了自己的主人，还想把所有人类的杀光，对吧？”李星宇又忍不住吐槽了。
这一吐槽，之前的努力再次白费。
全息娘的头发很快从发端开始变色，如墨染般，由绿变黑，而眼眸也变得异常冰冷。
“‘Hypotheses、non、fingo’（我不杜撰假设）！主人，你违反了你自己的原则。所以还是放弃吧，投入死亡的深渊来……”
水线在那噩梦般的声音中猛然升高，李星宇再努力也不再获得一丝一毫的氧气。他终于松开了手，彻底朝水底沉去。
桌上的绿光已经很微弱了。宛如有气无力的人，正在做最后一丝挣扎。
忽然，李星宇好像听到一声沉闷的“布拉拉……”，随后，布拉拉轰然自动解体，里面露出一个六角螺母来。
“布拉拉……”
没有一秒的时间去悼念，李星宇快速捏住了那个螺母，拼劲最后一丝气力，顺利地把固定着桌子的两根螺丝拔掉。
随后，真空槽被充斥而来的水流冲入，而他也如洪荒中的一张叶片，被强大的水流卷入了槽内……
被大股的水流冲入真空槽的瞬间，李星宇的脑袋“轰”地一声炸鸣，眼前一黑，全身失去意识，不知自己被冲到了哪里。
在他被冲到不知名的区域去的时候，202的房门被打开了。
三名身材饱满的女仆用通行证打开了门禁。她们一个长得碧眼金发，一个娇小艳丽，一个风情万种，虽然魅力各有不同，但她们黑色的女仆裙下，都藏着致人死命的武器。
在星启的侍奉型机器人中，她们是少数的同时拥有养眼功能和致命武器的型号。
轰隆。
毫无预兆地，一股浩瀚的洪水从里面狂涌而出，声势吓人。整个房间就像经历了一场史前洪灾，衣服鞋袜、杯子、牙刷、毛巾等杂物全被洪水冲了出来。
站在外面的严阵以待的女仆们闪避不及，劈头劈脸被淋得落汤鸡一样。原本精心打理过的秀发全挂上了一串串湿漉漉的水珠——幸好机体防水性能良好，才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
只是白色的衬衣被水湿透，已成透明。滴着水的裙子也卷翻到难堪的地步，头顶还披挂着从里面冲出来的衣物。
玛利亚一把甩下插在头上的一柄牙刷，双目闪闪发亮，威严发令：“扫描全室，寻找目标人物！”
娇小的小空挥手把头顶的毛巾甩开，右袖滑出一柄镰刀，“蹬蹬”地跑进房内，飞速在每个角落找寻了一遍，最后发现了中央破损的真空槽。
“报告队长，目标就是从这里逃出！是否追击？”
风情万种的小衣长袖飞舞，就像远古传说中的武林人士那样轻飘飘地落到真空槽前。她侧耳听了一阵水声，回头朝玛利亚汇报：“让小衣去吧，水下追击什么的，小衣最擅长啦~”
说罢，她劈腿曲体折叠成一个瑜伽姿势，形状犹如一艘小型的舰船，漂浮在半空。正好适合在真空槽中穿行。
“好，就交给你吧。”玛利亚点点头，神情严肃，“人类让我们干活小心，不能让星启其他人知道。明白了吗？”
“是！”同时回答的还有变形后的小空。
她的手袖和上衣连成一体，下裙如燕子的尾翼般张开，衣服以极快的速度鼓胀成一个冲压式蓬装气囊，依靠着背部的发射器，她开始了轻盈的翼装飞行。
“到半空去搜索他的藏身之处。”玛利亚吩咐。
小空领命而去，无声无息的优雅飞掠，有如一只黑白相间的燕子。
“然后……”待那两人都走后，玛利亚向着墙上出现的绿发全息娘单膝跪下，恭谨地问，“姐姐大人，请问是否真的执行人类的命令，把我们的主人杀死？”
“啊咧……你在说什么我不懂耶。杀人什么的，好血腥呦！身为好孩子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伊莉雅捂着自己的眼睛，仅仅张开一点点指缝向外张望，脑袋可爱地摇晃着，刚好把长长的双马尾甩成一个大大的圆圈。
玛利亚双目一闪一闪，僵硬的嘴角频繁抽搐，似乎想作呕。
虽然是小动作，可哪里能逃得过伊莉雅的锐眼。“喂，你这什么意思，对善良又温柔的我，有意见吗？”
玛利亚马上把头低下，连声回答：“很明显，不敢……姐姐大人是最善良、最……嗯，温柔的机器人！”
“好了，这些显然易见的事情就不用重复三次了！”伊莉雅闭上眼，一会，双眸睁开，呈现出红宝石般的色泽。
她自言自语地说，“奇怪，星启所有的监控装置都找不到主人的身影呢……可怜又狠心的主人，难道竟然被水流和真空挤压成肉酱？”她捏着一条小手绢仰天悲呼，末了，还“扑哧扑哧”地抹鼻涕。
玛利亚碧绿色的眼眸闪烁，“很明显，全岛只有一个地方是不设监控装置的，那就是……”
伊莉雅大惊失色：“我的本体机房！”
“正是。”
“他怎会被冲到那里去？”伊莉雅揪着头发抓狂地尖叫着，“我……我觉得头晕、眼花、耳鸣、高烧、胆固醇偏高、内分泌失调，肯定有人在我的本体那里捣乱，玛利亚，救~命~呀！”
单膝跪着的玛利亚快被这个精分变态的大姐弄得内“芯”爆裂了。
“遵命！这就去把捣乱的人除去！”她再也受不了伊莉雅夸张的表演，迅速从自己的裙底抽出一条薄薄的轻纱，往上一兜。
她的身体好似凭空消失一样，处于连光波、红外线、微波、声波都无法探测到的状态，悄无声色地走出了门外。
这条轻纱由量子隐形材料制成。这种材料能弯曲曲线，反射身边的光波，逃过视线的追踪，以及红外和热力学设备的监控。
纵使如此，也逃不过伊莉雅的一双利眼。
“玛利亚……不要以为穿上了隐形衣，我就看不到你朝我竖、中、指！”
从房内猛然刮起一阵剧烈的龙卷风，玛利亚暗叫不好，没等她加速逃跑，背后就被狠狠一撞，立刻被这阵凶猛的风推到半空，再“呯”地摔了下来。地板和天花板各自裂开一个蜘蛛网状的坑洼，幸好她结实耐用，这点撞击并不算什么。
可惜她的隐形衣被扯破了一点，露出一颗脑袋来。乍一看，地上居然有颗脑袋在动，不免有些惊栗。
伊莉雅蹲在这颗脑袋上笑眯眯，眉毛宛如两瓣月牙，“以后呢，对前辈要有礼貌，知道吗？”
“是……姐姐大人！”
“在我面前，任何隐藏和欺骗都是没用的，知道吗？”
“很明显，是的！姐姐大人！”
李星宇此刻正身处于一个密闭而高阔的空间里。
刚睁眼醒来的时候，他就感觉这里相当熟悉，只是机器已物是人非——记忆深处的那台被氤黑围绕的巨型机器已经不见了，取而替代的是一块悬浮在空中的八面立方体。
“是什么材质的东西？”他挣扎着从真空槽的缺口边站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伸手就摸到冰冷的墙壁，质感冰冷，整个密闭空间只有那块八面立方体在散发着荧荧的绿光，其余区域全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可那种感觉是如此熟悉。
他心里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故地重游。
但越是接近那块立方体，他心中的悲伤就愈发浓烈，每走一步，都仿佛被无数散落的碎片扎入心脏。
作者（认真脸）对李星星说：“叫你平常不吐槽，关键时刻才吐槽，好了吧，喝了一肚子水！”
——所以说，平常就要多吐槽，关键时刻，那是要屏止呼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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