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越发迅速的在孩子之间传开，电视、广播、报纸等各种大众媒体连日报道，除非耳聋眼瞎，无法不关注此事。但想想却觉得十分费解，就算是人们被南瓜头蛊惑自杀了，无论如何，那都是根据他们个人意志决定的事。人类根据其个人意志决定自己的命运，不就是个人主义的基础吗？为什么社会如此迫切的想抓住南瓜头呢？
“贤宇，你听说了吗？”
“嗯？什么？”
“听说旁边的中学里有人跳楼了！”
“啊？什么时候？”
“不知道，下课之后直接跳下来的。你肯定没看到，当时我在操场踢球碰巧看到了耶。”
孩子们把看到自杀者当成值得炫耀的事情到处嚷嚷，说实话这很幼稚。贤宇曾跟南瓜头直接交流过，还听到他的夸赞，说‘真是了不起的理解力啊’。那是贤宇在很多大人中间唯一被认可的呢，才上小学五年级的他，竟然受到了引起社会轰动的犯罪者南瓜头的嘉许，这跟那些孩子在炫耀自己远观过南瓜头玩腻扔掉的玩偶，可不是一个等级的。
“真可惜啊。”
贤宇小声嘀咕了一句，冷眼扫了这群朋友。朋友？不，这些笨蛋哪能跟他相提并论？同龄人未必都是一样的，从刻意追求平等那一刻开始，社会就扭曲起来。表面上平等，实则差别无处不在，这才是扭曲社会的真相。那就像是钉在落网的蝴蝶身上的大头针，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却更加牢牢的固定在墙上。
人们自杀也不是毫无道理。
“好有压力。”
贤宇慢慢地从座位上起来。周围都是一群笨蛋，要夹在这群笨蛋中间度过漫长的人生可真是件郁闷的事情。这种没有任何幸福的保障，在社会的框架里行尸走肉般度过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好好学习能成什么呢？’
‘变成优秀的人。’
‘变成优秀的人有什么好处呢？’
‘可以赚很多钱！’
‘赚很多钱有什么好呢？’
‘可以买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各种东西啊，游戏机啦，好房子、车、泳池……’
‘我要的不是那样的答案，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为什么想拥有那些呢？拥有那些会变的幸福吗？’
‘……’
‘快点回答我。’
‘……妈的。’
贤宇的思绪戛然而止。说到底人生是没有主线的，别人常说，活着的每一刻才重要。那么，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得道时和之前作为婆罗门苦行时所理解的事物究竟有多大区别？用文字记载的人生道理其实是苍白的。因此，接受它、理解它的过程才显得尤为重要吧。
虽然，人生是平庸的堆积。哪怕是再平庸的人生，也不该自寻短见，这样做，真的很傻。因为现在自杀意味着自己是被南瓜头玩弄过的玩偶而已。
“喂，贤宇。该你值日了，喂，喂！”
“嗯？叫我了吗？”
“你今天值日呢。”
“我跟常奎换了。”
面对卫生委员的催促，贤宇理直气壮的回了一句，背起书包径直走向门外。看到他这样子，卫生委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
学校的老师向来很忙。虽说下班时间较为准时，而且还有寒暑假，但还是那么忙。比如……要去参加跳楼自杀的学生葬礼等等。
“哎呦，哎呦……”
在大学医院太平间里举行的简单葬礼，充斥着想尽快结束的气氛。从屋顶上跳下来脖子被拉长的可怖尸体以及跳楼自杀，这些因素足够引人侧目。万一，那些不知分寸的记者一窝蜂涌过来采访，死者家属情何以堪？因此，此时也没人顾得上跟学校老师讨个说法。
“呼。”
全老师总算松了一口气。回想起以前高中时骑摩托车死掉的同学家人对班主任老师做的事，如今这些人算是相当客气了。但这也表明教师的责任和权限缩小了，如今不会再有人为学生的死而责怪教师，因为，老师对学生已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他们只不过是反复进行着教育这项服务，等这拨孩子升到更高年级，就得去迎接下一拨学生，哦不，应该是迎接新客户了。拥有教书育人职业的人，到头来却比不上来历不明的南瓜头有影响力，这真是件令人沮丧的事。
“靠。”
反正全老师也没有身为教育者的自豪感，像基廷老师那样酷毙了的老师，恐怕只能在小说和电影中看到吧。而且，就连基廷也曾受到过权威的压迫。
译注：基廷老师，美国电影《死亡诗社》中的主人公。
“自杀这么流行，感觉这是个科幻的世界呀。”
全老师嘀咕着叼了根烟，旁边的校监老师使了个眼色，他却满不在乎的抽起来。仅仅是因为自己是最先发现尸体的理由，被硬拉过来参加别的年级孩子的葬礼，搞点儿特殊，也没关系吧？
“呼。”
全老师心满意足的吞云吐雾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太平间里抽烟总是不好，实在不是为人楷模的教育者该有的行为。但话说回来，究竟要成为谁的模范呢？他都比不过在网络上涂鸦的文字列表，没错，不管是聊天还是什么，不过是文字的罗列罢了，连那文字列表都抵不过的教育者，能成为谁的模范呢？
“我呸。”
他脸色阴沉的走到外面。死去的孩子的确很可怜，不过，那些孩子根本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这就很让人窝火。当然，这种想法分明是矫情。成熟的大人还这么矫情，实在很不该。是啊，这令人作呕的世间和其成员，还不如统统自杀死掉算了。
“南瓜头……”
他不得不承认，在某种意义上，这个正在四处散播无法负起责任，也不想负责任的死亡的网络死神，其思想中的确有值得认同的部分。
人迹罕至的后巷里，停下摩托车的世乾脱下了安全帽。一头挑染成绿色的头发从安全帽里露出来。
“呼，好久不见哈。”
他从摩托车上下来，拿起了旁边的背包，里面装着短棒、木剑、双节棍等凶器。
“切，最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报那一剑之仇。”
发完牢骚，他走向前方的大楼，他口气凶巴巴的，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也不管别人看不看，气势汹汹地闯进了玄关位置在后巷的这栋奇形建筑。
“咦？”
他马上感到有些不对，黑社会的事务所就算再没有人也该有一两个小弟在外面把守，但现在却不见一个人影。而且，里面装修也有些破烂，像一间空屋子，不对，这明明是空屋子。
“我靠？”
再仔细一看，窗外贴着出租办公楼的告示，乍一看还以为是黑社会在开玩笑，没想到这是真的。
“尼，尼玛？黑社会居然卷包跑了？”
全副武装的跑过来却发现扑了个空，韩世乾顿时想掀卓骂人。碰巧他最近闲得发慌，抓吸血鬼又不太合适，这才来找尚东派的晦气。没想到堂堂黑社会大社团的家伙们却集体打包，来了个走为上计。
“无语了……”
当然，一想到全副武装的家伙虽时都可能闯进来，不转移事务所才怪呢。那些看多了成人漫画，觉得黑社会很了不起的韩国人也许会觉得很奇怪，实际上，黑社会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
“真是的，害得我白跑一趟。”
为了向以前对自己飞刀的家伙报仇，这段日子他不知练了多少回，结果人家却逃走了，世乾立时泄了气。实际上，世乾不用上学，也没有别的事可做。所以，过着相当散漫的生活。虽然每天都做针对吸血鬼的训练及拳击，但训练也有腻的时候啊？
‘看来，闲着没事袭击黑社会事务所是有点儿不靠谱。’
世乾重新把武器装在摩托车上就此离开，本想找尚东派打一架过瘾，就这么走掉多少有些可惜。
“去阿朱那消磨时间？”
世乾抬头望了望天空，阴霾的天空像是要下一场春雨。要下雨了，一到这种天气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情忧郁，像是得了抑郁症似的。刚好带了手枪的话，真是个让子弹打进脑袋的好日子，曾经有很多次，他都想过自杀。
世乾不再逗留，戴上安全帽跑到街上。刚好看到大屏幕上一直播着南瓜头和连环自杀事件的文字报道。公益广告协会正在制定防止自杀的对策，甚至出现了打算调低对抗抑郁药‘百忧解’进口关税的说法。
‘百忧解…… 百忧解是吧？’
如此说来，如今是用钱能买来幸福的时代。一想到此，世乾不由得啧啧咋舌。刚巧巷子口有家小药店，他进去随口问起来。
“那个……有百忧解吗？”
“嗯？”
药店医生盯着世乾看了一小会儿。
“得有精神科医生的处方，你有处方吗？”
“没有啊，这不能直接买吗？”
“嗯，不能用医保卡。”
药剂师见世乾年纪小，直接用长辈的口吻说道。在韩国特别重视长幼尊卑，所以，世乾也不以为忤。世乾最关心的并不是药师对自己的轻谩，而是百忧解。这种鬼天气里若不赶紧吃上一片，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了。
嘟嘟嘟。
窗外真的下起了春雨，世乾买了一盒百忧解走出药店。
南瓜头很享受这个过程，随口一句便夺人性命，这也太爽了。更刺激的是，整个社会都在提及他的名字，再没有比这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是啊，给毫无感觉的人类带来感动，且不论它是好是坏，重要的是不是作为向量而是作为标量能得到满足的话，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就连那些指责他是杀人犯、恶人的媒体宣传，在他听来都是赞歌。一个人能受到如此多人的关注，有几个人能做到呢？财阀？政治家？明星？
‘都不需要，嘻嘻嘻。’
开心，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吗？或者，此刻的成就感就是幸福吗？不管是哪一方……此时此刻，他的生命无比充实。原本徘徊在灰色建筑间的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五彩斑斓的世界，这是多么的真实啊？
“好，南瓜头该登场了。”
南瓜头再次在网络的海洋里现身，为了嘲笑那些用不堪一击的烂渔网试图捕获自己的警察，又为了吞噬另外一个追随者。
警察的动静如果频繁，吸血鬼就会变得老实，一旦他们潜伏，想猎杀他们几乎不可能，就算是卓越如真魔猎人。
唰……
离日落还有段时间，但城市像刚睡醒的人伸懒腰似的，迫不及待的亮起路灯。
真魔猎人西尔维斯特神父仍旧穿着那件神父装在街上踱步。长长的银发和一身黑衣，还有那苍白的皮肤，跟这灰色的城市十分相配。
“真是不合时节的雨。”
西尔维斯特用手接住了雨水，若换做别人会觉得是酸性雨，唯恐避之不及，但他似乎非常喜欢被雨淋湿。
看样子今天也没办法打猎了。除非攻打‘四面’埃里什的大本营佛雷斯医学会，真魔是不会出来应战的。真魔虽有着极强的骄傲，但他们也有不受激将法的明智，轻率的进攻是引不出他们的。
而且，除非是在魔法及学识方面比西尔维斯特更出色的真魔，谁能搞明白有关吸血鬼的眼泪是怎么回事，况且也没有可以流眼泪的吸血鬼。
“嗯。”
来往的行人偶尔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但西尔维斯特神父无视了这种眼神。其中有几个是那种看到外国人就想拽两句英语，像是从英语培训班广告里的出来的人，但西尔维斯特的气质实在不适合让人鼓起勇气搭讪。
扑泠泠。
此时，有只鸽子飞到西尔维斯特肩膀上，平时被人们戏称为鸡鸽子的胖鸟，居然能落到人的肩膀上？西尔维斯特迅猛的抓住了它的脖子。
“嗯？”
西尔维斯特将鸽子放到地面上，手法虽简单，但这确实是中了白魔法的鸽子。白魔法通常不伤人，倒不用刻意警惕。
“这么幼稚的手法，干脆驱人过来多好？”西尔维斯特低声呢喃道。鸽子站在积水的地面，地上的水突然起了波澜，上面开始显示文字。
‘南瓜头是一个韩国小孩儿’
“……”
西尔维斯特看完文章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谁派来的，鸽子继续在上面留下文字。
“哼。”西尔维斯特抬起了脚。
咔！
鸽子一脚被他从人行道甩到车道上，被踢的时候已断气，而来往的车辆从鸽子身上碾过。
扑泠泠。
身子被压得粉碎，只剩下翅膀的鸽子居然还在扑腾翅膀。但那也只是瞬间，接踵而至的车辆把鸽子彻底压扁。
“不管是谁派过来的……但我是破戒僧，去找虔诚的教徒吧。”
西尔维斯特捋了捋被雨打湿的头发，继续在灰色都市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