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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徒

之后有段时间都很平静,直到禧堂的堂令回来,并且带来一个的客人。之后每一个平静的清晨,我都要有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陪那位客人喝茶的觉悟。当然,这是后话,要是我预先知道这个结果,那天我死也不会去茶室。

那日,四月十七,日值月破,大事不宜。

我被叫醒的时,绘鲤屏风已被移开,十数个灰衣室工躬身候在梁长丰两侧,手上那些木盘一边托着紫铜盆锦巾青盐碟镶银镜等物,一边托着上至冠带下至乌靴整套官服。

“搞什么?”我带着几分火气问他。

“崔德康回来了。”梁长丰整了整自己的乌纱僕头,对众灰衣道,“给大人洗漱更衣。”

灰衣动起来,净面漱口,更衣著靴,巾帽堪堪绑好人就被迎去茶室。身上福纹青地绸制圆领常服还没染上体温,窄袖就被五色绶带绕臂扎起,茶室早有室工扫洒除秽熏香置冰,现下一室安宁。六扇紫木拉门尽开,竹帘半垂,茶具请出,红泥小炉,紫砂暖壶,盖碗,茶海,茶盅,茶盏,茶滤,茶夹,茶托,茶盘,茶巾齐整置于描金矮几。我迷迷糊糊坐在蒲团上低头掀开竹席看下面的陈年哑光木地时,木炭红极,水滚第一遍,咕噜噜冒泡。

大半年没见的崔德康一身绿绸官衣跪坐在矮几旁,透着圆框眼镜看我一遭,莫名有种父亲打量不争气儿子一般的即视感,“室卿就来了,你就这样子?”

“哈?”我有点懵,这是顶头上司查岗的节奏?

“会茶艺吧。”崔德康又问。

“不会。”我干巴巴答一句。

崔德康不恼,平静地动手取茶叶,熟稔操作矮几上十几样茶具,沸水升腾起的白烟飘散在茶室中,茶香一室。

我睁着一双睡眼看那人,和闵斯微那颓废大叔不同,崔德康相貌上年轻太多,文质彬彬的,不像阴险狡诈的政客,倒像那些温润白皙的文人,只是偶尔眼角闪过的微光太过锐利,我才蓦然惊觉,他和闵斯微是同一种人,我所能见到的,绝对恰好是他们想让我知道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看着我做什么,我教你的记住没有。室卿是以私人身份造访。但即使是私人来访,也理应是同知作陪。我的官阶差太多,按规矩该回避。”崔德康说着,推给我一只茶盏,“你要尽量和他交好。”

“为什么?”

“想处理好万洪的事就这样做。其实你不必担心,从某个方面上看,比起万洪,徐仲离恐怕更看重你。”崔德康取下眼镜,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方布擦着,“金坛案的事,我听特调那边的人说了,场面不怎么好,对你来说可能难接受了些,就当是震撼教育吧,没什么不好的。当神官,总和在军队里不一样。”

这是在安慰我?

“室卿是什么人?”

“神宫南都司正四品室卿徐仲离,你的顶头上司,双目常年紧闭,坊间传闻他天生广目,为广目天王转世。”崔德康戴上眼镜,看我,“据说能以净天眼看大千世界,护持百姓。大人你怎么看。”我刚想说不知道,茶室外边有灰衣室工道,“室卿大人将至。”崔德康整理茶具,告退起身出了茶室,我的答案也没说出来。

过了一会,室工扶起茶室垂帘,迎进一人。

云雁纹绯袍加身,衬得本便白皙如玉的人更加俊秀,纵是墨色巾帽下青丝皆白也不显一丝中年本该有点气息,仿若真一个温润青年,而不是到处叫南都各堂寺相去开茶会聊八卦的不惑大叔。

“您能来是下官的荣幸,禧堂蓬荜生辉。”我微微颔首,心里白了对面男子一眼。神宫南都司正四品室卿,我高六级的顶头上司,坊间传闻的天王转世,在我只是列在“可以一榔头打死”名单中的第一位,罪名是剥夺程序员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

“阎侄还小,贪玩晚睡可不好。”徐仲离笑笑,亲自沏茶,手法轻盈,尺宽窄袖边的木鱼果菩提子念珠在氤氲白雾中若隐若现,不沾一丝水汽,不像我,进茶室前就被扎袖子。沾了茶水的袖子不好洗,知事嫌浣工说要加钱,啧,那小气鬼。

“是。”我老老实实地应了,会不会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徐仲离摇了摇头,将一只茶盏放在我手边,精准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偷偷睁眼,“你气息这样弱,燕坊的事不好让你协理,这下缺了人手,陶韬该跟我诉苦了。”

话轻飘飘揭过,徐仲离又闲谈一些南都的趣事,我应着,眼睛却盯着那只茶盏愣神,顶头上司离开也没回神,直到崔德康抬手将冷茶倒掉,才发现灰衣室工们已经开始扫洒净室。我抓了抓头发,给禧堂的堂令一个干笑,“我刚刚好像走神了。”

“你做的很好。”崔德康斟了杯热茶给我,“至少,让他知道你比万洪更优秀。”

“什么?”

“能和徐仲离说这么久话的人,南都寺相中你是唯一。”他抬眼看我,里面的光晦暗不明,“你的母亲是位术师,你至少有一半术师血统,不过从青门宗排外这一点看,一半还低了。这些事,我能知道,徐仲离也能,更别说他以前在徐礼臣手下呆过,神宫徐氏一系没倒前在北方和南洋涉的水不是一般深。”

“我有术师血统,这就是你说的徐仲离会看重我的原因?”我甩甩脑袋,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在眩晕,“这不是徐仲离会叫我‘阎侄’的原因吧。”

“他曾经和你的父亲‘共事’过,宣正七十五年的时候,他在北方探查队担任你父亲的副官,全队五十八人只回来他们两个。刚刚好一个四处的,一个神宫的,两边都在问怎么出了什么事,他们各自交了报告。”崔德康斟了杯茶,饮尽,“之后,徐仲离连升三级,你父亲被罢职,回室堂任典籍一职,两年后和你母亲一起在海难中罹难。”

“你很了解他们?”

崔德康笑着摇摇头,“你父亲常年呆在书库里,我见过的数次不多,但确实是个温和正直的人。你的母亲,怎么说呢,她没有恐惧的东西,勇敢坚韧,活得自由洒脱,和她在一起从来不会缺勇气,你见到她,就会觉得没什么是不可战胜的,她那种眼神,能让你记一辈子。”

“所以,你……”

“这个给你。”崔德康忽然转了话题,从袖子里抽出一个纸袋,“这是特调六组的邹组长给你的谢礼。”

“咦,我不能收吧。”又不是敛财的神棍。

“若是要室堂协助府衙机构办案,应该走我这里的程序,但邹游请了本堂里丞相助,后来您又出手,我这儿没报备,只好算作外勤法事一类记在里丞那边,做法事当然是要收谢礼的。这种谢礼,在破案时露过脸的人都有。”崔德康将纸袋递给我,“这里面有特调的经费在,要是真是邹游私人请的,他怕是付不起……这还不明白?若非不得已,特调不会走官方程序让人去分他们的功劳的,特别是神宫这种职能相似的衙门。你知道室堂是做什么的吗?”

“天子监视民间舆论的机关。”我把梁长丰告诉我的复述一遍。

“梁长丰告诉你的吧,梁算子的笔记上的是这么写的。”崔德康笑笑道,“这种不知道失效多久的定义也只有那老头会认真记了,要是你也这样认为,你就真没什么前途了。”

“……”

“尽管有很多账目不清不楚,室堂制还是神宫五成以上的财政来源,没有室堂天子养不起神宫。同样,没有室堂,有中原五成坊镇处理不了夜行的鬼怪和和与鬼怪相关的孤老病疾者养生葬死之事,这也是为什么四处至今无法取代神宫的原因。”

崔登康顿了顿,说,“在常人那里,神官再怎么贬值也是是国家神职,对于能力者,神宫是国家级方术士的认证机构、天家管理能力者和各种宗教势力、维持阴阳两界平衡的正统机关,而室堂就是这个巨大体系的基石。禧堂是私营的,和神宫相对独立没有从属关系也相互的账面往来。你今后要做的事,可以做神棍为自己敛财,也可以为国为民,这都随你,禧堂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我管不着。”

我的眼皮使劲跳了几下,直觉告诉我真的选前者这人绝对不是管不着,“先别说那么远,万洪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他看中你的地盘,想要。你给不给?”崔德康玩味地一笑,“金坛案两个作案人,活的的那个对外宣称死亡,终身监禁于第九监狱,剥夺姓名,编号七三三。特调那边最后一次审问中,七三三供认有人教唆他绑架本堂神官谋取你的心血,由于七三三精神状态失常才没有进行,至于死的那个七三四……”

“死了还能审问?好吧,还有魂。”

“特调那边有能人,找到打散了的一魂三魄,勉强可以问出杀他的人狱警装扮,七三四还没有看清那人样子就死了,作案人样貌不详,尸检报告认为是能力者作案。”崔德康平淡地抿了口茶水,扔出一个坏的消息,“万洪盯上你了。”

“我现在只是想好好做条神棍,不,是国家神职而已,这样也有生命危险?”我对此深感吃惊。崔德康对此的答复安抚地一笑,不会死,你死了神宫又不能派人进禧堂,到时还不是同知代理,万洪没那么蠢,最多在你身上取点东西下点东西罢了。

我错了,室卿什么的,哪有自己人可怕。

“万洪那里我可以帮你周旋,你自己应下来的案子自己处理,”崔德康起身,抹平官衣上不存在的褶皱,“精神点,下面的人都在看你。”

“我记不清答应他什么了。”

“室堂之间协同行事要走官面程序,等文书送过来你就知道了。今天说的,你就当我实在表忠心就好,”崔德康说完,退开三步合手躬身冲我作了一揖,“大人,下官告退。”

忽然间这么正式搞什么。我纳闷地看崔德康离开。他这边刚走,那边梁长丰就进来,“午饭在膳室摆着,邹游在东堂等你,去哪边?”

“特调有什么事?”

“说是按规矩给林家那个钟点工刘姨用‘忘乡’的事,来问问你的意见。用了之后会忘记最近一段时间的事,但考虑到药剂对年纪较大的人作用比较大,可能忘的事会多些,她又叫得你一声小先生,所以来问问,另外,邹游的六组是专门对应疑似术师作案的案件专组,他希望你能在组员选择上给他意见。”梁长丰说着,招手让灰衣入内收拾矮几,等矮几收拾好了又说,“特调在拉拢你,也就是说四处在拉拢你。”

“跟他说要是规矩上的事就尽管去做。”我揉揉脸,减缓早起带来的无力感,“这样我们还能做朋友。”

文书送过来的时候,我刚好在东堂教莫小默认字。好吧,我走开了一会,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数百矮几中间,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端正跪坐在蒲团上,拿着本线装本千字文哄两岁半的莫小默写字。莫小默趴在描金矮几上,不理他。

“怎么了?”我把从厨子桂那搜刮来的瓜子给莫小默,顺势坐下。莫小默鼓着腮帮躲到我背后,探出头看了那人一眼又缩回去。这样子是被烦到了啊。我抓抓短发,“这是有事?”有事说事,没事赶紧走人咧您。

西装男合上千字文,透着金丝眼镜上下打量我,终于伸出右手,“鄙人钟思齐,燕堂堂令,幸会,今日造访是奉本堂寺相之命给您送来文书,顺便一说,小小姐很可爱。”

我伸手和他握了一下,“谢谢。要是用得上禧堂的地方,不用客气。”这也算是还陶韬那次从皱皮脸那里带我出来的人情了。钟思齐很客气地说了些道谢话后便起身告辞。偌大东堂剩下我和躲在我背后的小默。

“小默,我们继续。”我翻开千字文,又合上,拿着在莫小默练习用的白纸上敲了敲,纸缝间飘出几个墨色楷字,落在光洁的纸面上组成能力者三字,“能力者是四处给出的概念词,指的是有灵力的人,包括单系异能者、多系异能者和全系异能者。至于神宫,他们的同类概念是方术士,但两者不一样,神宫的方术士包括方士和术士,前者指‘有方之人’,后者指‘有术之人’,深究起来里面包括精通炼丹术算的常人,这也是两个概念的不同之处。”

“除此之外,一些宗教派别也有这体质方面的定义,比如道家有的修士常人之分,他们灵力可以通过后天修炼积累提升,比如南洋青宗的术士能者常人之分,凡是人便有魂力,魂力由识海及灵络素质决定,魂力精深者拥有灵力,灵力可控便是良能,从魂力到良能,就是常人到术士的飞跃,而中间的就是涉及术士世界的常人、灵力不足或者不可控制、灵力系统缺陷的人,他们统称为能者。”

“而我,曾经就是一个术士,”我抹过纸面,能力者三字幻化为术士二字的曲文,“不是神宫的术士概念,对应在这边的说法是‘术师’。青宗术士,或者说术师发源于南洋某个海岛上的古文明,那个古国叫骊国,骊人都是术士。千年前覆灭,骊人在时间的洪涛中被统治汉化,他们的语言变成今天的胥川俚音,骊文演化为与俚音对应的现代曲文,而骊人的术法也和中原道统南洋降术等等融合在一起,变成了胥川各大术士世家的‘秘术’。”

“但刨根究底,要论传承中最正统最精粹的,只有符文,术式,域论三样而已。”我屈指敲敲纸面,术士二字的曲文化开消失无踪,“因为只有这些是骊人真正使用过的,即使后骊时期域论分崩,术式式微,古骊文失传,自动完成术式和域界的法器盛行,也没离开过符文这个基础。至于那些后来为术界所知的胥川各家的家学‘秘术’都是骊国文明中的鳞爪流传至今转化而成的,骊人是不知道有这种东西的。”

“所以,我现在教你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上古术法。”

“只是,学这三样很难。单从最基础的符文来说,胥川俚音又名鬼语,外人听来佶屈聱牙、呕哑嘲哳,非原生岛民不能尽懂,与之对应的曲文本身单字众多类别繁杂,文法复杂,本身处于半失传状态,更别说曲文中有各家各派内部使用的密文,和专门用于沟通阴阳的阴文。

比如胥川,没沉前一百二十万实际人口中刨去一百一十万普通人,剩下十万能力者再去六成的外来者、本土能者、运用辅助手段提升体质的类术士,剩下四万真正定义上的青宗术师,而这四万人中完全掌握所有曲文的不知道有没有百余人,其中能书写术式的,恐怕不超过十人。”

“知道为什么吗?”

“曲文并不是都可以书写术式的符文,从适合度上,大家通用的明文和阳文几乎没威力,接着是密文,阴文,但就算是到了阴文也不见得多好。”我拿起莫小默的手,在纸上划出浅浅凹痕,指尖划过之处墨迹汇集,最终一个简单的符号出现,完成之时纸面升腾出苍色火焰,浮离在纸面静静燃烧,“这是古代曲文,也就是骊文中的‘苍火’。”

莫小默睁大眼睛,伸手去碰那团火,“小叔叔,不烫。”

我驱散墨迹,苍焰消散,“嗯,用上骊文效果会强一些,但也加强不到哪儿去,因为刚刚的还是骊文中的通用文字,不是密文,也不是阴文,最佳书写术式的文字是密文属和阴文属重合的部分,那部分一般会是骊人神殿用以祭祀的文字,书写出来的效果是最强的。”

莫小默转头看我,“我也可以和墨水玩?”

我失笑,“恐怕不行,这是我的天赋,特别的。小默的话应该也有自己的天赋,长大点就可以发现了。现在我们先学曲文。”

“不要。”

“那学画画好了。”我没有坚持,术式书写形式除了正统的‘符文’形式还有后来的‘图徽’和‘祷言’两种变式分支,不学曲文这点难不倒我。而且在这边骊人血统不是什么好体质,青宗术师也不是什么好职业,不走正统路线反而更安宁些,“小默成为一个大画家就好了,我画画也很厉害的。”

“不要。”

“为什么?”我戳戳她鼓起来的腮帮问她,意外的好脾气,“艺术家很帅的,我有个叔叔就是很出名的陶艺大师,连皇族的人都知道呢。”

“画画一点也不帅。”莫小默很认地摇头,“我要当飞行员。”

“然后呢?你知道飞行员是什么?”

“嗯,霖有告诉我,他们开着轰隆隆的怪兽在天上飞。”莫小默张开双臂,天真地绕着我飞了很多圈,知道飞够了才停下来问我,“他们一直飞不会来的吗?”

“才不是,飞机会没油的。”

“没油了怎么样?”

“掉下来。”我用手比划了下落的手势。莫小默直愣愣地看着我的手落下的地方,仿佛那里真的发生了一场坠机惨剧,稚嫩的小脸上很是担忧,“飞机上的人受伤了吗?”

“会死的吧,坠机的话很危险的。”

“那小叔叔有没有事。”莫小默又问。

“我为什么会有事?”我忽然觉得自己的思维和小孩子接不上了,果然,下一刻莫小默很认真的说,“可是小默的飞机上有小叔叔啊,小默要带上小叔叔才行。”我抓抓头发,“那霖呢,妈妈呢,爸爸呢,姐姐呢?”

“霖说飞机上只有两个座位,小默只能带一个人。”莫小默想了想,说出了真相。孩子,那小子场景都设置好了,可希望你说带他了,你坏风景说带个叔叔辈的人算什么啊。我以手扶额,无法正视莫小默黑得透亮的眸子,“小默,为什么是我。”

“大概很久很久以前见过小叔叔。”莫小默歪头想得仔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小默不知道多久,小叔叔也不知道多久。”

“你想说前世吗?别这样,你才两岁半,说话别这样利索。你家你出你姐姐一个神童就够我头疼的了。”我把她的小脑袋扶正,“呼,要是相当飞行员的话,以后不能看动画片,要把眼睛养好。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也不能和别人说。”

“为什么?”

我无力地笑笑,你说呢,熊孩子,有些人终其一生研究胥川,也找不出我刚刚花不到半分钟讲的东西,所谓的真相到你这都成大白菜了,“不为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伸出尾指,勾住莫小默的的,“小默不能和别人说,这是约定。”又把兜里的白鼠花综放到莫小默的蘑菇头上,“花综借给你,小事让他来找我,大事听他的意见。”

莫小默戳戳头顶十分人性化一脸呆样的花综,郑重地冲我点点头,“嗯,小叔叔。”

“那个,”唐彬彬站在殿门外,似乎是刚来,表情有点不自然,“大人,聆堂那边有点不对,您能过去看看吗?”

“小默自己玩。”我嘱咐莫小默一句。

聆堂竹帘后的人影一直在哭,我让唐彬彬拿见闻录给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来。见闻录上只记了一句话:女子入内,伏地哀泣,不成声。也就是说,对面那位进来一句话没说就哭起来,哭到现在我在屏风后还能听到。

“她很伤心,我想问问她想说什么,可聆官不能开口。”唐彬彬小声说。

“还规定见闻录除了你和天子谁都不能看呢。”我朝他晃晃见闻录,“你不也给我了吗?陈旧无用的规律是用来打破的。”

“可是,可是,大人不要晃见闻录,天子会看的。”唐彬彬手忙脚乱地抢回见闻录小心揣回袖子里,菜瞪大一双圆眼睛看我,“聆官怎么能在聆堂上说话,聆官是天子的耳目,可以代天见闻,却没法代天子发言,我不是天子。”

“天子又帮不了她,这里要天子何用。”我随口说了句诛心的话,不仅让唐彬彬呆掉,还附带炸出一个仓曹。容萱跳下绳梯很有气概地给我肩膀一拳,“嗨,想不到你还挺开明的嘛,大人。小糖饼,他都这样说了,你就放心好了。”

我抬头,果不其然看见阁楼开了扇暗门垂下绳梯,不可思议的容萱姑娘就荡着绳梯穿着高跟鞋出现,“我真想不到,出了被绑架这种事后你还敢怂恿唐彬彬。”

“大人,您在说什么?”容萱拍拍手去尘,一甩连衣长裙坐在唐彬彬身边,笑得无辜。

“七三三来聆堂那晚,就算这小子再怎么想跟他走,”我一指容萱出场后存在感直线下降的唐彬彬,“怕是也会顾及禧堂门禁的规矩。最后是你怂恿的吧,听到我知道有人被冤枉没有理会这种事,让你失望了?”

“大人你不想看起来那么无害嘛。”容萱笑道,完全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不过,七三三是什么?”“霖父亲的编号。”身后的暗门响动,白晓洁一身黑红侲女服进来,自觉地坐到我身后,“大人你不必在意我,是缘分指引我来这里的。”

“也就是伦先生。”看容萱不是很明白,唐彬彬小声说明道,末了又问我,“大人,现在怎么办,那位还在哭。”

“也许她只想找个地方哭一哭,随她。”我揉揉太阳穴,问白晓洁,“你怎么来了?”白晓洁摆出副神棍样子,金粉手抄佛经的黑纸扇啪一声挥开半遮住脸,只留下双迷蒙的眼睛看容萱,“缘到则至,缘尽则散,世间的事情都是如此,你何须勉强。”

“你知道什么?”容萱挑眉,“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给老娘闭嘴。”再转向我,“你当日要我当这个仓曹答应我的还当真?”

“当真。”我揉揉额角,说实话,容萱诚然不是最适合国家神职的,但背景是最单纯的,所以才会是她而不是那些在太学神学系毕业的高材生或者神宫教出来的生员,看似光鲜合适,其实背后的派系势力争起来绝对麻烦一大堆,“说过不会用神宫的一套约束你,但你也适可而止一点好不好。金坛案的事就揭过去了,你们违反门禁的事,不信我而听信他人蛊惑的事,擅自离职的事,我统统当没发生过,要是有下次绝对没这样容易。”

这话一说出,客卿白晓洁事不关己地神游太虚,聆官唐彬彬满脸忐忑,小心拉拉容萱极小声地附耳说了句什么。容萱听完给了唐彬彬一个爆栗,小声却不失张狂嘀咕回去,“笨啊你,想去伸张正义结果被人坑这种事,道歉会糗死的,不要。”

闻言,白晓洁合了泥金扇抿嘴一笑,我正想腹诽容萱一声能力者五感普遍异于常人,敢不敢学唐彬彬那样的音量说,那边伏地哀哭的那位似乎没发现对面的聆官不在其位,悲悲戚戚停了泪,开口便吓到所有人。

“大人容禀,小女子有罪。”没有长时间哭泣的沙哑,女子声如莺啼,煞是好听,只是悦耳的声音下隐隐压抑着一丝恐惧的震颤,“小女子,小女子看见好姐妹在房间被怪物咬下脑袋,血溅得四下都是,自己却捂着嘴巴躲在门外,只是,只是看着。”

“它,它会不会来找我啊,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旧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同人小说,哔嘀阁转载收集旧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