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你说什么？皇族内部有人和森罗密教勾结？！ ”
大惊失色的楚楚下意识的喊出了声。
“楚姑娘真是心大呢。”叶灵泉脸色不变：“这么重要的事你也敢大声的喊出来。”
“啰，啰嗦！”
楚楚嘴上不甘示弱，可终究还是把声音压了下来，她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大概是在三天之前吧，”叶灵泉：“妓院里正在演出一场戏剧——就是专门挑起男人们情欲的那种——小女子在一楼负责配乐助兴。大厅里乱哄哄的，除了靡靡的乐声，就尽是男人女人间放荡的情话，我本想随便敷衍几下早早退场，可忽的听见在二楼某个隐秘的包厢之内，有两个人在用极度反常的冷静声音低声交谈。”
楚楚嘀咕道：“连这你都能听见么……”
“楚姑娘上楼时引起的骚动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叶灵泉挑了挑眉毛：“因为漂亮脸蛋被女人挑逗，被男人性骚扰什么的。”
“呵……”楚楚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在心里念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之前也有人想要这女人的命了，就冲这份口不择言，她也得死个百八十回。”
“总而言之，”叶灵泉道：“从二人相互的称谓来看，那两个人，分别是森罗密教的高层以及某位皇族，他们在共同谋划着一些事。”
“谋划什么？你别卖关子，倒是说啊！”急于听下文的楚楚迫切的追问。
“关于这一点，我无法确认。”
叶灵泉道：“他们并没有详细提到计划的全貌，只是在确认某些琐碎的细节。其中反复提到了这样几个词：‘血脉’、‘枢机院’、‘皇帝’。”
“……啊哈？”楚楚一愣：“就这些？”
“就这些。”
“‘血脉’……‘枢机院’……‘皇帝’……可用的信息也太少了。”楚楚自言自语了几句：“诶——话说回来，森罗密教的人是怎么发现你偷听他们对话的？”
“恐怕是小女子自己暴露了。”叶灵泉道：“他们说到那几个关键词时，我下意识的把头朝那个包厢扭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靠着眼神交汇之类的神秘感知发现了你？”楚楚道：“你是个盲人啊喂！”
叶灵泉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们十分谨慎。在发觉我的存在之后，就立刻停止了才刚刚开始不久的对话，分头离开了妓院。”
“再接着，森罗密教就打算做掉你来保守秘密是么……”楚楚扶额思索着：“为一个可能只是不经意的‘注视’就不惜杀人，看来这群鬼鬼祟祟的家伙还真有可能在谋划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无奈的说：“只好这样了，我去把你的情况反映给督武司，让他们派人来保护你。”
“小女子多谢楚姑娘的好意。”叶灵泉施了一礼。
“先别高兴的太早！作为回报……”楚楚双手抱胸，扭开头话外有话般的道：“你，得把你的贴身香囊送给我。”
“我的……贴身香囊？”叶灵泉摸向自己的胸口，略微意外的说：“莫非……楚姑娘对小女子还怀有那种——”
“你想哪去了！”楚楚红着脸大叫：“这是督武人考核的任务！是任务！”
“原来是小女子想多了。”叶灵泉低头致歉，她宽衣解带，取下戴在胸口的金丝香囊，那一瞬，她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但最终，她还是将香囊交到了楚楚的手上。
闻着那股特异的香气，楚楚像只猫一样抽了抽小巧的鼻子：“这个香味很别致。”
“那里面，装着我的故乡幽雾郡特产静蕶花的种子。”叶灵泉垂下头，轻声说：“据说静蕶花只会在幽雾郡最古老的那片丛林中生长，十年才结一次花苞，二十年才绽放一次。当它盛开时，花瓣会折射出七彩的亮光，即便是远在丛林之外，也能清楚地嗅到它的香气。”
“还有这种花？”楚楚略感奇异：“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那片丛林早就不见了。”叶灵泉悄声说：“当年，远征幽雾郡的大启国皇帝为了迫使我郡国主俯首称臣，亲自放火烧了那片森林，大火持续了整整六个月，将我郡三分之一的领地都化作了焦土，野生的静蕶花也就此绝迹。我的祖辈曾想用所剩无几的花种子培养出静蕶花，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所以他们用剩余的花种子做成香袋，当成传家宝在族中流传，希望有朝一日能让静蕶花重新盛开在大地之上。”
“原来如此。”
年轻的楚楚并没领会到故事中那份国破家亡的伤感，只当是听了个传说。她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走到栏杆边，回身对叶灵泉警告道：“喂！我把情况说明白之后，督武司的人很快就会把你接到安全的地方去，你可要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别四处乱跑！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负责！”
言罢，她便纵身跃出楼船，一头扎入了那渐渐猛烈的风雨之中。
叶灵泉不言不语的坐在原地，听着楚楚的心跳声快速远去直至彻底消失。过了好一会儿，她默默移来古琴，端坐在琴前回想了许久，最后才把素白纤长的手按在琴面之上，缓缓拨出那潜藏在遥远记忆中的苍凉音符。
她轻声唱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
木叶落兮归故乡；
纵横宇内兮不可望，
欲举兵刃兮守四方。
十年谪戍，
尘满面发如雪眼花黄。
天下名将，
想来怎轻狂？
论世间悲景，
是美人迟暮，
英雄散场。
瑟瑟的琴声，悠悠的歌声，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更显荒芜。
余音透雨而过，唱完这一首短歌的叶灵泉，静默了很久很久。
楼阁里，寂静得恍若隔世。
“好歌。”
她的背后突然传来孤零零的掌声，清脆而有力。
一个平缓沉稳的男声悠悠的道：“这就当年幽雾郡国主所作的《悲风颂》吧？”
即便听觉敏锐至极，叶灵泉也未察觉这个男人的到来。
但她并不慌张。
“是的。”
叶灵泉头也不回的说：“这是我郡末代国主所作的组曲《悲风颂》中的一段，启国皇帝爱惜国主的才华，留了他一条命。但为了彻底分化我郡，启国皇帝把国主的直系亲属全部放逐到外郡，责令他们永世不得归乡。”
“高明的政治手段。”男人扭开自己带来的酒壶，清澈如水的酒液注满了瓷杯：“可我此前没有听过你弹这首曲子呢。”
“公子您来去匆忙，在此之前，恐怕没有完整听过我弹的任何一首曲子。”
男人幽幽然长叹一声：“确实如此。”
叶灵泉也不再提这件事，她转而道：“公子您安排要传递给督武司的信息，小女子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辛苦你了。”
男人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淡笑道：“既然得到了这更进一步的情报，那么督武司想必会对森罗密教的谋划多加小心。虽然本想让你亲口将情报告知给督武司的人，但如今这样也不错，不影响大局。”
“不辱使命，小女子也就安心了。”叶灵泉说。
“灵泉，你流泪了。”
凝视着叶灵泉落寞的背影，男人低声说。
这时叶灵泉才惊觉自己的脸颊上垂下了两道冰冷的泪痕，她不声不响的用袖口拂去眼角渗出的泪珠，若无其事的说：“一时失态，让公子您见笑。”
“……灵泉，你老实告诉我，你想家么？”
男人摇晃着杯中的残酒，轻声问。
叶灵泉没有开口。
只是沉默。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男人起身，缓步走到楼梯口就要离开，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说道：“你一定可以回家的。”
他并没有作出承认，也没有列举出有力的理由，但话语中那股令人安定的信心，却稳如泰山，不可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