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实在话, 严皓冰还真不是什么内心纯良的傻白甜。充其量是反应有点慢, 估计还是紧张的缘故。
程驰这么一说, 他就明白了。
想到刚才被程驰忽悠说的那两句话, 严皓冰羞耻得想要当着几十万观众的面现场直播自杀。
评论中也都是哈哈哈哈哈一片, 没有一点同情。
严皓冰深吸一口气, 决定开始绝地反击。
“我说, 我知道日本卖片很贵，你也不至于买不起就让我一男的给你现场表演吧？”
程驰不紧不慢：“表演得挺好的。”
严皓冰说不出话来了。程驰会怼回来才符合他意料，没想到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而且他还说……
表演得很好？
严皓冰紧张地看了身边的程驰一眼，可是程驰脸上的表情实在太深不可测, 看不出来他究竟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所以，他趁程驰专注看屏幕的时候，悄悄别过头去叹了口气。
与真正的程驰, 也就是他本人相处，比只隔着网络舔屏要难多了。
他原来觉得, 程驰这种不怎么在网络上暴露自己过多信息的人，才是最真实的。他还关注过好些其他的主播, 有的意外活跃，每天会发好多自拍或者别的照片，分享自己去了哪里，吃了什么, 参加了什么活动。
不知道算不算是旁观者清，看久了之后就会觉得，这些人长此以往, 都会陷入一种努力维护自己打造出来的“人设”的怪圈，或者说，根本就是被自己以及粉丝所共同树立的人设给禁锢住了。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继续往某个特定的方面发展，再从所展示出来的生活中，剔除任何不符合自己人设的内容。
之前就有一个严皓冰还挺喜欢的游戏主播。由于他在直播中，表现出对游戏非常认真，一定要收集场景中所有的物品，被粉丝调侃是“强迫症晚期患者”。
这位主播在严皓冰关注之初，对粉丝态度还是非常温柔随和的。可是就是因为“强迫症”的名声越来越广，他也变得和原来大不一样。为了凸显出他强迫症的人格，他本人显得越来越苛刻。类似于在游戏中孜孜不倦地搜集物品这一点，本来是他的习惯，后来也显得越来越生硬。
直到有一次他像失了智一样在自己微博上挂了自己的一个粉丝，还和粉丝撕了起来，严皓冰便忍无可忍地取关了他。
有好多网红主播都是。关于自己的生活从最初的分享，都演化成了最后的“扮演”。
可程驰就和他们不同。
认识程驰没多久，严皓冰就很明显地感受到，尽管他在网络上关于私人生活的分享很少，但那些全都是真实的，不加修饰的他本人。
所以看着他时而毒舌，时而又宠粉，时而高冷，时而飙车飙到所有粉丝都害怕他的直播间被网管封掉。因为没有哪种性格在他身上是绝对的，这些所有加起来，才是程驰。
严皓冰看着程驰的侧脸。
但即便如此，他觉得自己对程驰的了解，依然停留在表面。
程驰内心的想法，他仍然一概不知。
程驰的直播时间一向不固定，只准时开始，从来不准时下播。一般来说，如果播的是单机游戏，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在章节过渡的地方停止直播。
一来是存档读档方便，有利于下一次直播直接从断点开始，二来顺从游戏节奏，设置悬念，也便于观众代入游戏剧情中。
但是这一天，他和严皓冰两个人插科打诨，直播间里也热闹非凡。《天照传》打完了第一章，程驰本人都觉得不过瘾，更不用提观众，遂直接进入第二章，一直播了两个小时，直播间的观众人数不减反增。估计是有人在微博上吹了一播直播间盛况，吸引了更多人来看直播。
所以播着播着，都会不时出现一条我没来晚吧？ice还在么？？这样的弹幕。
连严皓冰都忘记了时间，很难说是直播这件事本身，还是和程驰在一起让他更加兴奋。只是程驰不经意看了一眼时间，才猛地发觉已经很晚了。
严皓冰和他不一样。他已经是吃直播这碗饭的人了，白天的工作虽然他很喜欢，但也说不上特别特别重要。
可严皓冰还是个学生。在这一点上程驰的思想仍然比较刻板，觉得他应该好好学习。更不用提进入高校联合杯西南赛区的比赛后，他还得花更多的精力投入训练。
所以在遇到一个存档处的时候，程驰默默地存了档，然后看了眼严皓冰。
严皓冰却还沉浸在游戏里，都没反应过来程驰为什么突然就放下了手柄。实际上，程驰很不好意思浇灭他的热情。
不过，来日方长嘛。
“那个——”程驰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下，“今天就差不多到这里了？明天还是八点半，再继续《天照传》。”
啊啊啊不要，感觉完全没看够
评论区里一阵哭嚎。严皓冰不好意思说，其实他也没怎么玩够。
“反正明天还会继续的，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好吗？”程驰看着直播间里的抱怨连忙道，“很晚了，你们的ice小哥哥明天还上学呢，人家期末要是挂了怎么办？你们评论区里给他补补课？”
哦对，忘记ice还是学生了
年轻的肉体就是这么有吸引力
司御你这个老男人应该有点危机感，以后喝饮料还是加两把枸杞吧
程驰看见“老男人”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前两天在关于他参加高校联合杯现场的网络报道上，还看见有人配了他的照片说他是“鲜肉”。果然人比人气死人，他和严皓冰在一起，就被比成了老男人。
这下都不是他非要拉着严皓冰陪他直播了，而是整个直播间，所有的观众都在强烈要求下次直播还拖着ice一起来。
程驰觉得自己过气了。他的气直接被过给了严皓冰。
但严皓冰看着这些弹幕，窘迫超过了喜悦。一离开了游戏内容，就这么直面观众，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谢谢大家！”严皓冰一开口，又是尴尬得不行的官方发言模式，“今天很开心！也很荣幸和司御大神一起直播……”
别怂，怼他啊怼他啊
都不知道这些粉丝平日里到底阴着忍耐了多少对程驰的怨念，只不过没有说而已。好不容易逮着个带头怼程驰的严皓冰，纷纷摆出揭竿而起要拥立严皓冰为王的阵势，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评论区开始吐槽他们共同的男神。
严皓冰心虚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程驰，惊悚地发现程驰正一只手支着脸颊一只手用手指叩着桌面，笑吟吟一副“你想好了再开口”的腹黑样。
不过严皓冰再多盯了他一会儿之后，程驰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那笑容竟突然变得很温柔。
“我跟你们讲！司御威胁我！”严皓冰出其不意，对着麦克风嗷的就是一嗓子，哭腔要多真有多真，“你们快夸夸他不然以后就都见不到我了真的……”
他扭过头，逃避般地躲开了程驰的目光。
他有些受不了被程驰一直这么看着。不是讨厌，刚好相反，而是……
另一种，稍微偏生理意义的“受不了”。
而且他还刻意回避着不去较真，不想去思考那究竟是不是程驰故意的恶作剧。
如果是的话，那认真的他自己，就太傻叉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用，评论区异口同声地又恢复了往日狂吹司御的和谐景象。
程驰哭笑不得：“够了够了你们，明天记得准时再来看直播！先跟大家提前说晚安啦，这么晚了，我还得把你们亲爱的小哥哥送回家去。”
我的天大神这男友力
司御你你你，你别对人家ice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注意安全呀~
慢着，‘你们的小哥哥’，我怎么觉得有点酸……
程驰无视掉那条仿佛是一语道破天机的弹幕，跟观众们道了晚安。严皓冰也不甘示弱地连着说了好多声“晚安晚安”，让直播间又一票人被萌化。
等严皓冰说完之后，程驰又等了几秒，然后切断了直播。
“呼——”严皓冰长长地猛出了一口气，摘下耳机，全身失力一样瘫在了椅背上。看着程驰也摘下了耳机，挨着关闭了他的一堆设备，悲恸地道，“啊啊啊你竟然不提前说一声就打开麦克风！太紧张了我的天我我我我没见识过这种场面！我是不是特别怂啊！”
程驰望着严皓冰的眼睛，摇了摇头：“完全没有，真的，你讲得很好。抱歉直接把你推出来啦，当时也没想到别的办法，不过真的很出乎我意料，反正比我第一次直播的时候好多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薯片袋子，发现里面还有不少，便用手指夹出来几片吃了：“你喜欢这个味的么？”
“我喜欢经典原味和鸡汁番茄味，还有洋葱乳酪味。”严皓冰有气无力地道。
程驰点了点头，把薯片的开口折了两折防止它受潮。拍拍严皓冰的后背：“走吧，我送你回去。”
严皓冰刚才一直坐着，还看不出来。不过一走，程驰就发现了。
严皓冰的步伐，有点飘。
“我真的说得还可以？”严皓冰换了鞋站在门口，谨慎地再次确认。
程驰稍微确认了一下家里的电器，就关上了门掏出钥匙锁了：“真的真的，就算我说的你不信，你看看直播间，我总不能伙同那么多人一起来骗你对不对？”
“……谢谢你。”
“谢什么谢。”程驰按了电梯，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变得像小仓鼠一样的严皓冰。
严皓冰的眼睛往下一扫，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当然谢谢啦，这段事情的好多事情……比赛，还有帮我说话，带我直播，各种各种，都谢谢你。你……”
“真谢谢的话，就继续帮我翻译吧？”程驰抱着手臂道。
说完他才意识到，刚才好像打断了严皓冰接着要说的话。
可是现在即便他保持沉默，严皓冰也不继续说下去了。看他的表情，竟然很……失落？
一个“你”，程驰猜他想说的，应该和自己有关。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又或者，是想问自己什么吗？
可惜一直到车上，严皓冰都闷闷的。不是不开心，而是明显一副有心事的样子，程驰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只好配合着他的沉默。
只不过刚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严皓冰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自己就叫了起来。
“什么情况啊！我突然有两千粉了！”
他激动得举起手机给还没起步的程驰看，程驰记得他之前秘密关注严皓冰的时候，他的粉丝还只有一百出头，而且放眼过去好多都是什么在微博上卖假药的。
“之后估计还会涨，别激动得睡不着啊，你明天给我好好上课听见没？我要查岗的。”
程驰自己是没有过这个经历。因为他的微博，是在已经出名了之后，被粉丝建议之后才开通的，一来就是几十万粉起底。太大的数字会让人有些麻木，没有严皓冰这种初次坐飞机一样的兴奋感。
倒反而是严皓冰，让他体验了这种感觉。
他没有看严皓冰，但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严皓冰连忙拍着胸口保证：“好好好！我发誓好好听，明天下午只有一节课，下课了我来找你呀。”
车上放着程驰最喜欢的乐队的专辑，每次一到间奏下来的时候，严皓冰都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脏在跳。不对，跳已经无法形容了，那种感觉，就是自己的心脏咣咣咣地在他的胸口里蹦极。
送到楼下后，程驰又叮嘱了好多句，才开着车离开了。严皓冰一个人飘飘荡荡，步伐风骚地上了楼，回到自己家里。
他讲了一晚上的话，到这一刻才觉得真的口渴。跑进厨房，也来不及烧水，倒出晾水壶里的凉白开，一杯喝了又倒一杯，两玻璃杯的凉水下去，他才稍微觉得舒服了点儿。
房屋的保温性还是很棒，外面再热，他的厨房里还阴凉凉的。喝完了水，严皓冰转身靠在橱柜上。没经过什么剧烈的运动，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喘个什么劲。
大概就是他没问出口的那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