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在满囤家住了两天，眼瞅着秀花的病一天比一天重，每到吃饭的时候，硬强着喝两口稀粥，干的一口都吃不下，一家人愁的不行，可又一丁点儿办法都没有。小海和小英也不出去玩了，整天守在妈妈身边，帮着端水洗脸啥的，企盼着妈妈能能早点儿好起来。
这天傍晌午的时候，老妈正准备做饭，让满囤去抱柴禾，秀媛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顾不上擦脑门子上的汗，从手里提的布袋子中，拿出一小口袋儿面和俩鸡蛋，“大妈，别的忙我也帮不上，您给秀花姐擀点儿汤吃吧，东西太少了，实在拿不出手！”说着把面袋子和鸡蛋塞到老妈手里。
“少奶奶，您这是……”满囤见秀媛气喘吁吁，满脸是汗，心里全明白了。那天他去麦子地拾秋，回来在村口碰到了秀媛，秀媛问他去哪儿了，满囤一五一十地说了。当时秀媛虽没言语，可是走心了。不用问，她肯定是去县城妈家了，回来没进家门就奔这儿了。来回百十里地，如果搭不上顺便车，一杵儿就得走半天儿，这个情分真是没法儿报答！满囤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说啥好。
“秀媛啊，真是太难为你了，还惦着秀花，淘换来这么稀罕的东西！我这就给她擀汤去，你坐这儿先歇会儿。”老妈说完进了屋。
“大妈，您忙您的，我去看看秀花姐，一会儿就回家做饭。”
秀媛跟着来到里屋，秀花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一圈儿，无精打采地瘫躺在炕上，俩孩子陪在一旁。见秀媛进来，秀花打起精神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秀媛想不到原来活蹦乱跳的好好一个人，不到一年的光景，竟然变成了这样，悲伤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转过脸去低声抽泣，没让秀花看见眼泪掉下来。
“秀花姐，这才几天没见呢，你咋变这样儿啦？”秀媛擦去眼泪坐到了炕沿儿上，拉着秀花枯瘦的手说。
秀花嘴里嘟囔着什么，秀媛把耳朵凑过去也没听清楚。满囤走了过来，大声对秀花说，“少奶奶给你送白面来了，还有鸡蛋，妈正给你擀汤呢！”秀花“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秀媛告辞出来，将满囤叫到当院儿，压低了声音问，“我看秀花的情况不太好，后面的事儿准备了吗？”
“没准备啥，就找了两身旧衣服当装裹，都洗干净了，铺的盖的也都是旧的。要是真有那天，除了知近的亲戚，别人也不想给信儿，赶上这个年景，人戚来了使啥待呀，尽早埋了得了，入土为安。”满囤悲悲切切地说。
“不办事情到也没啥，现在搁谁都办不起，就是装裹不能对付。秀花姐辛苦了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到了了穿身旧衣裳走哪儿行啊！这个事儿你甭管了，我回去就跟我婆婆商量，先把她给自个儿预备的那套拿来用，以后我再给她置备。”秀媛爽快地说。
“少奶奶，这可不行！这些年我们没少给您添麻烦，看病买药您也没少给搭钱，这个我都没法儿报答，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您破费了，这个情份太大，我承受不起。”满囤连忙阻拦。
“张满囤，你说啥呢，啥叫添麻烦？谁要报答了？钱家遭水淹没地儿住，你家收留我们添没添麻烦？我们孤儿寡母挨人欺负，你站出来给我们撑腰，想没想过要报答？难道我还要把这些一笔笔都记清楚喽，留着你以后要账不成！”秀媛嗔着满囤老把感激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儿上，正言厉色地说道。
“少奶奶，您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满囤想辩解，又不知道话该咋说，急的张口结舌。
“你啥也甭说了，我心里清楚着呢！你快去照顾秀花吧，记住，要是瞅着不好就赶紧叫我！”秀媛打断满囤的话，说完出门回家了。
满囤回到里屋，见秀花正张着嘴大口喘气，似乎有一种气儿上不来的感觉，赶紧上前帮她划拉后背，但一点儿作用都没有。俩孩子在一旁吓傻了，不知所措。满囤看她太难受，抬腿坐到了炕沿儿上，两手去抄秀花的后背，想扶她坐起来，兴许这样会舒服一点儿。秀花浑身软绵绵的，像没有了骨头似的，刚把腰板儿扶直，一松手又瘫软在了炕上。满囤心里有点儿发毛，他伸开腿坐到炕上，将秀花抱在怀里，大声叫着她的名字。秀花双眼紧闭，一声不吭，呼吸越发急促，吸进去的气儿多，吐出来的气儿少，脸色憋得铁青。忽然，秀花浑身一阵抽搐，满囤使劲抱都抱不住，带着他一块儿乱颤，停不下来。几下过后，抽搐停止了，秀花慢慢睁开双眼看着四周，目光呆滞，面无表情，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吐出来，眼睛一闭，头一歪，身子软了下来。满囤见情况不好，大声喊道，“妈，您快来，秀花不行了！”
老妈在堂屋刚把汤煮好，还卧了一个鸡蛋，端着碗正进门，满囤一喊把她吓了一跳，两手一松，连碗带汤扣在了地上。老妈哆哆嗦嗦地爬上炕，来到秀花身旁，伸出右手拇指使劲掐秀花的人中，掐了一会儿不见效果，老妈又去翻秀花的眼皮，看完之后对满囤说，“瞳仁都散了，秀花她走了，你把她撂炕上吧。”
满囤接受不了这个严酷的事实，他使劲抱住秀花，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哭着说，“秀花，你别走啊，你这么一走，我可咋办呢！”满囤一哭，小海和小英跟着大声哭起来。
老妈更看不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既替秀花惋惜，年纪轻轻的就撒手而去，又心疼儿子和孙子孙女，没了媳妇儿和妈，谁来照顾这一大俩小啊！哭过一阵之后，老妈止住悲声，对满囤说，“傻孩子，别光顾着哭了，快去把你大哥大嫂找来，虑论后事吧！”
满囤把秀花的身子放平，拿过一件衣服盖住脸，想起刚才高秀媛的叮嘱，对小海说，“去把你秀媛姨叫来，记住喽，进去之后先磕头。”小海“嗯”了一声，抹着眼泪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