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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刨耗子窝

屋漏偏逢连天雨,这边儿秀花的病还没见好,那边儿满囤又出事儿了。也是该着他点儿背,拉坡的绳子早不折晚不折,偏偏在给满囤的推车拉坡时折了,眼看就要到坝顶了,满囤听见绳子响声不对,抬头一看,擀面棍儿粗的绳子正在一股股绷断,满囤大吼一声“快闪开”,双臂赶紧用力撑住推车,抵御惯性下行的冲力。满囤如果撒手,两百多斤的推车,三四十度的斜坡,下面人头攒动,推车翻滚着砸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满囤如果不撒手,整个身子都扑在推车上,坡道松软脚下不好用力,一旦撑不住或脚下打滑,一车土兜头盖脸地砸下来,不死也得重伤,身边近处又没有人能够帮得上忙,等于是一下子陷入了非死即伤的绝境。满囤想都没想,用力向右一掰车把,推车横向下扣过来,满囤躲闪不及,车把重重地打在他的腰上,把他打倒在地,车里的土扣在了坡道上,车把被满囤压在了身下,险情解除了,满囤下半身失去知觉,站不起来了。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到了工地医疗站,大夫看后让赶快送医院,拍了片子后确诊是腰部挫伤,需要静养三个月。因为是在工地出的事儿,又是为了救人,公社派人把满囤送回家,生产队工分照记。

过了仨月,满囤可以下地了,腰还一直不敢吃重儿,每逢阴天下雨撕拉拉地疼。

秋粮开始上场了,由于沥水淹泡,产量估摸着只有正常年景的一半儿,除去种子粮和饲料粮,留作口粮的所剩无几。按照公社的统一安排,每个社员每天的定量从七两减至五两最后到三两,公共食堂从每天三顿饭减至两顿最后到晌午一顿,每家去一个人可以按定量把全家的饽饽领走,不像刚开始时管得那么严了,各户偷偷摸摸地垒个灶支个锅啥的也没人过问,虽说公共食堂还在硬撑着,但不限量随便吃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小海每天晌午从大食堂领回来四个饽饽,个儿还没有大人的巴掌大,这就是全家人一天的口粮。满囤是家里的主劳力,秀花每天给他留俩饽饽,早晚各半拉,晌午一个,不然干活儿顶不下来。剩下的俩饽饽娘儿仨要吃一天,小海和小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俩饽饽还不够一个人一天吃的,更何况要三个人吃三顿,每顿分那点儿还不够塞牙缝儿的呢!小海大一点儿懂事儿了,每顿饭慢慢吃完自己的那份儿就默默地走开了,小英总是吵吵着没吃饱,秀花把自己的再掰给她一块儿。满囤也想把自己那份儿再分给孩子们一点儿,秀花坚决不干,说这一家四口儿就指着你劳分儿养活呢,你要是垮了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我们少吃一两顿不要紧,庄稼总有收成好的时候,到了那天再敞开肚皮吃。每顿饭吃完,秀花都要把下顿的饽饽藏好,上次她把饽饽放在篮子里挂在堂屋房梁上,被小英看见了,趁着家里没人搬来凳子上去够,一不小心凳子踩呲了掉了下来,脑袋磕在了锅台上,磕了个大三尖口子,好了之后落了个疤瘌,吓得秀花再也不敢搁篮子里了。

小海一直憋着去刨耗子窝里的粮食,可是秋收没结束,大队不开圈,谁也不敢下地拾秋。为了不让别的孩子抢先儿,从打秋收开始,小海隔三岔五地就下到地里,将堤坡、滩地、高土岗儿等耗子喜欢做窝的地方找寻一遍,发现耗子打洞刨出的土山,就将高出地面的土划拉平,在附近明显的地方做上记号,等大队一开圈直接去那儿,可以节省找寻的时间。刨耗子窝小海并不陌生,每年的秋后他都要去,往年是和小伙伴儿搭帮,刨出来的粮食大伙儿均分,赶上好的年景,一个耗子窝能刨出一二十斤粮食,一季能刨个百十来斤。这些粮食经过淘洗晾干,用来喂鸡喂猪,度荒的年头儿人也吃过。

大队的秋粮全部收割上场了,队里却迟迟不放话儿开圈。村里人按耐不住了,陆续有人偷偷地下地,去捡拾落下的高粱穗,等到黑天以后再背回家。见没有人管,大家都心照不宣,下地拾秋的人越来越多。小海早就等不及了,带上布袋扛起铁锨,跟着人群下了地。

小海循着之前做的标记,很快找到了耗子窝。他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在土山周边找到了两个直上直下的眼,那是耗子出入的洞口。小海先用布袋将土山边上的洞口和一个直眼罩住,袋口用秫秸棍儿插进土里固定,然后去挖剩下的直眼,挖到底儿之后出现了三个横的洞口,小海先将秫秸插进其中的两个做上标记,再去挖剩下的横洞,直到没有了活土,认定是个假洞,才去挖下一个。挖着挖着忽然从洞口向外扬土,小海知道是耗子在堵洞口,里面肯定有粮仓,不由得加快了挖土的节奏,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又向前挖了有两三尺,忽然堵在土山口儿的面袋不楞不楞地乱动,小海赶紧冲上前抓住袋口儿,耗子在里面拼命挣扎,小海攥紧袋口,抡圆了使劲往地上摔,摔得耗子吱吱惨叫,几下之后就没了动静,小海松开袋口,将耗子倒了出来。这是一只硕大的地耗子,比田鼠个头儿大,比家耗子尾巴短,鼓嘴乍腮,能多含粮食,掂掂分量足有一斤来重。小海放下耗子,接着去挖第三个横洞,开始是活土,不远处就是粮仓,有小碗口粗细,里面塞满了去掉壳的高粱。小海贴着仓口用锨挖了一个深坑,将四周的土拍实,将布袋放进坑里,袋口贴紧仓口,用秫秸棍儿将仓里的高粱划拉进布袋子,粮仓有一尺多长,小海掏出有七八斤高粱。初战告捷,小海又找到了第二个第三个,半天下来,小海总共刨了四个耗子窝,挖出高粱二十多斤,逮住了两只耗子,看看日头已快落山了,收拾好东西往家里走。

一路上,小海心情格外地好。他有快一年没尝到肉的滋味了,这两只大耗子有二斤来重,全家人都可以解解馋。转念又一想,不行,妈身体不好,应该留给妈补养身子。我明儿个再去挖,说不定还能碰上一个俩的,那个就能用来解馋了。小海边走边想,仿佛闻到了扑鼻的肉香,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站住!你干啥去了?”小海光顾着低头走路了,没留意道儿上站着一群人,冷不丁的喊了一嗓子,把他吓了一跳。

“又是你呀,让我看看今儿个偷什么啦?”领头儿的是二狗子,四周有看青的拾秋的和看热闹的,不远处是一堆散乱的高粱穗,看得出都是截下来的。

“我没拾秋,我刨的是耗子窝,你们管不着!”小海紧紧护住装粮食的布袋子,脚步往后倒退。

“什么叫管不着?在钱家庄就没有我管不着的事儿,你们还不赶快动手!”二狗子环顾四周,几个看青的面露难色,其中一个上点儿年纪的说,“队长,我们看青是看人的,这耗子可不归我们管,再说这经了耗子嘴的粮食没人吃,要不就算了吧!”

“那不行!耗子偷的也是大队的粮食,藏在哪儿都是大队的,这耗子窝就好比是大队的库房,甭管你是谁,动一个粒儿都不行!”二狗子蛮不讲理。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瞧不下去了,你一言他一语地指责这帮人太不地道,“庄稼烂在地里行,社员捡点儿就不行,难道非要把人饿死不成!”“人家孩子刨个耗子窝容易吗,从耗子嘴里抢回的粮食也要归公,你们咋这没人性啊!”

众人七嘴八舌,多难听的话都出来了,几个看青的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上前儿。二狗子气急败坏,上抢两步一把抓住小海肩上的布袋子,小海扔下铁锨,死死拽住袋口儿不肯撒手,一个十二三的孩子能有多大劲儿,没执扒两下就被抢了过去。小海不甘心劳动果实眼巴巴地被人抢走,大声叫着“还给我”,拼尽全力往上冲,被二狗子拽住胳膊抡出去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旁边有人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算了吧,孩子,胳膊拧不过大腿,回家去吧,别让大人惦着!”“不行,”小海不听劝阻,执意上前,“高粱你们拿走,把耗子还给我!”

“耗子,什么耗子?”二狗子愣住了。小海指指袋子,二狗子打开袋口,见里面还有一个袋子,拿出来抖落抖落,从里面倒出俩肥肥的地耗子。

“还给你,凭啥还给你?做梦去吧!”二狗子捡起死耗子,像苍蝇见血一样,两眼放光,心里在想炒着吃好还是炖着吃好,把到嘴边儿的哈喇子又咽了回去。

“耗子又不是生产队的,你凭啥不还我?”小海大声质问。

“耗子在生产队的地里生的,吃生产队的粮食长大,不是生产队的还能是谁的?”眼看就到嘴的肉,二狗子怎么舍得吐出来。

“你……你……不讲理!”小海气得一时语塞。

“小兔崽子,跟我讲理,你还嫩点儿!上次偷食堂的饽饽还没咋这你呢,要不咱们老账新账一块儿算!”二狗子浑横不讲理。

“二狗子,没你们这样儿的!人家孩子逮住俩耗子,你们也要没收,管得也忒宽了吧!”“啥没收啊,依我看就是他们馋了,想自个儿吃,真不害臊!”“拾秋你们不让拾,耗子窝也不让刨,你们还让不让人活呀!”大家一起把矛头对准二狗子,发泄心中的不满。

“你们别跟这儿瞎起哄了,实话告诉你们,不让拾秋是公社的指示,吃饭都去大食堂了,拾了秋你也做不成饭啊!”二狗子担心犯众怒,把实底儿给抖落出来了。

“快别提你那个大食堂了,黄鼠狼下耗子,一辈儿不如一辈儿,天狗吃日头,有今儿个没明儿个的,亡儿奶奶哭孙子,没丁点儿指望,与其半死不拉活的,还不如及早散伙,把粮食分给我们大伙儿,也省得让你们中间骑驴儿!”有人专戳二狗子的痛处,揭他的秃疮痂疤。

“你们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二狗子恼羞成怒,对几个看青的说,“你们都给我瞅好喽,明儿个要是再有人敢下地拾秋,转天不给他们一家分饽饽。我就不信,还管不了你们了呢!”说完转过身,提溜着死耗子扬长而去。

小海气得鼓鼓的,还想追上去,被旁边的人拦住了,“拉倒吧,孩子,你就只当没这回事儿,半天儿白漂了,跟他这种人较劲犯不上,也没你的好果子吃!”小海心有不甘,嘟嘟囔囔地跟着众人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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