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挨了老妈一顿呲儿，运旺窝了一肚子的火儿无处撒。他寻思着，离婚这事儿要想让老妈点头，估计难度非常之大，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老一辈儿的思想保守，这还不是主因，关键是小英她们娘儿俩的感情太深，加上还有这俩孩子，老妈怎么忍心看着这个好端端的家被拆散呢！再有就是，运旺五六岁就没了爹，老妈那时候也左右不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不可能让骨肉分离的悲剧重演！这边儿离不了婚，那边儿还在等消息，运旺感到情势危急，进退两难。如果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他没法儿去跟师母交待，即使不会影响到他读研，但影响将来留在省城是板上钉钉的。要是毕了业再回到这个小县城，他这几年的工夫就真的白瞎了！不行，老妈那儿即使说不通，也必须做通小英的工作，先稳住一头儿，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去攻克老妈那关，运旺打定了主意。
吃完晚饭，志远和卓凡照旧去奶奶屋里睡觉，小英里外收拾完毕，也回到了屋里。令她感到惊奇的是，运旺没有像往常那样，自顾自地睡觉或者靠着被垛看书，而是笑眯眯地坐在炕沿上，冲着她招手。小英觉着奇了怪了，看看身后没有人，用手指了指自个儿，运旺点了点头，小英迟疑地凑了过去。运旺拍拍炕沿示意小英坐下，“干啥？”小英问道。
“坐这儿，老夫老妻了，咋还扭扭捏捏的？”运旺伸手去拉小英，小英警惕地后退了一步，运旺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妈她们那屋还没睡呢，有啥话儿你就这儿说吧。”小英拽过板凳，坐到了运旺对面儿。
“你呀，真是的，我又不吃人！今儿个你跟妈都误会我了，你们听到风就是雨，压根儿就没让我把话说完。”运旺停顿了一下，想看看小英有啥反应。小英没吱声，神情专注地听着。“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你、为孩子也是为这个家着想，我记得曾经跟你说过，将来一定不让他俩走我的老路，现在机会已经摆在面前了，就看我们如何去选择。”
运旺故意卖个关子，说话吞吞吐吐，想以此吊小英的胃口。谁知小英不为所动，还是一声不吭，运旺只好接着往下说，“小英，你知道城里孩子跟农村孩子最大的区别在哪儿吗？受的教育不一样！农村的学校照比城里的学校，教学质量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而且城市越大，学校的教学质量越高。志远和卓凡他们这一代人，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可是，要想通过考大学来改变命运，必须从小就得接受好的教育。我们这一代人是最倒霉的，整整被‘四人帮’耽误了十年！”
小英听着听着没了下文，随口嘟囔了一句，“大学考得上考不上，那得看有没有那脑瓜儿？当初你不也是在这儿念的书吗，到了儿不是也考上了？”
“那不一样，思琪我俩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在城里念的，那是宝武县最好的学校。我想带志远和卓凡去省城念书，将来考大学的把握会更大些。”运旺把话头儿往正题上引。
“省城的学校又是你家开的，说去就能去呀？你别做梦了！”小英怼了一句。
“哎，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我们这一届学生暑假之前全部毕业离校，可是我还毕不了业，因为啥？因为有个老师看上我了，要保送我念他的研究生。你别误会啊，这个老师是男的，今年都快六十了。”
“研究生是干啥的，那咋还不让毕业了？”小英没听明白。
“这么跟你说吧，大学是培养中学老师的，研究生是培养大学老师的，念两年的叫硕士，念五年的叫博士，念到博士这书才算念到头儿了。”运旺掰着指头说。
“你的意思是，你要在大学里当老师呗！”小英将信将疑地问。
“现在还不好说，我正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如果能够留下来当老师，那肯定是天大的好事！首先是解决了毕业留省城的问题，大学的学术氛围我是挺喜欢，我学的专业在县一级的学校根本派不上用场；其次是志远和卓凡去省城念书的事情也大有希望，学校有自办的小学和中学，专门招收教职工的子弟。现在的问题是……”运旺欲言又止。
“问题是啥？你倒是说呀！”小英听得入神儿了，急于想知道下文。
“问题就是我现在还不具备留校任教的条件。按政策大学生从哪儿来的毕业回哪儿去，留校的前提是学校急需、配偶有城市户口或者单身，这几样儿我都不具备，急不急需也是学校说了算。退一步说，就是学校急需，我的导师也想留我，配偶有城市户口或者单身这两条也把我卡住了，没一丁点儿希望。眼瞅着就能把孩子弄出去读书了，又被卡在这儿，我心有不甘呐！”运旺搬出了杜撰的理由，煞有介事地说。
“当个老师还非得打光棍儿，这叫啥事儿啊！不行你就回来呗，把你一个人扔在那儿，家里也不放心，当不当那个老师该咋着？”小英随口说道。
“那不行！我好不容易争取来这么个结果，哪儿能轻易地就放弃呀？再说了，就冲能送志远和卓凡出去念书，我也豁出去了，决不能半途而废！”运旺语气坚定地说。
“那咋办呢，就是离了婚你也不是单身，还有俩孩子呢？”小英把运旺的话当真了。
“从法律意义上说，离了婚就是单身，孩子只要归我，跟着去子弟学校念书，就顺理成章了。这个事情我还专门打听过，绝对没问题。只不过要委屈你一段时间，等那边儿的事情完全稳定下来之后，才能再跟你复婚。”运旺一字一句地说。
“哦，你这儿绕腾了半天，和着还是假离婚呐？上回你说是转户口，这回又说为上学，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让我咋信服你呀？”小英心中充满了疑惑。
“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转户口和上学，不都是为了孩子吗？我这么做，别人可能不理解，甚至说三道四，但你没理由不相信，更不应该怀疑我！为了给这俩孩子不一样的生活，你知道我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儿、费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白眼儿吗？可是我都不在乎，别人说是他的事儿，只要对我的孩子有好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能克服。事情能不能成功，关键就看你配不配和，愿不愿意做出牺牲了！我不止一次地向你保证过，只要咱们的目的一达到，立马儿就复婚，可你一直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好像我插圈弄套骗你似的！我是那种人吗？我能那么做吗？结婚这么些年了，你对我连这点儿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运旺连珠炮般的发问，不给小英思考的时间。
“人心隔肚皮，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儿知道你到底是咋想的！听你这话口儿，俩孩子的事情是让我给耽误了，平白无故的咋又把责任都推我这儿来了？转户口和上学，哪件事儿是我提出来的，不都是你在那儿瞎鼓捣吗，咋还赖上我了呢？上回转户口你就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其实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儿，谁知道你这回说的是真是假，有影儿没影儿啊？”经历了上次假离婚的风波，小英也提起了警觉。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那好，从今往后，这俩孩子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爱咋咋地！他俩将来有出息也好，没出息也罢，都跟我一丁点儿关系没有，你有能耐，你快管吧！我真没想到，我这儿费心巴力地替俩孩子着想，好心最后被当成了驴肝肺！小英啊，你真让我失望，太失望了！孩子不是谁的私有财产，将来是要走向社会的，能不能成功就看他们受过什么样的教育。你口口声声爱孩子，却不为他们的将来着想，你就是这个爱法儿啊？志远和卓凡生在咱们这样的家庭，已经比城市的孩子差了一大截了，如果再不迎头赶上，差距就会越拉越大。有条件而我们不去努力，有机会而我们不去把握，耽误了他们的大好前程，我们怎么对得起他们呢！”运旺把难题踢给了小英。
“嘿，瞧你这话说的，和着这俩孩子将来出息不了，都是因为我没离婚呗？哪儿有这个道理呀！再说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志远和卓凡就是农村儿的孩子，你拿他们跟城市里的孩子比个啥劲儿呢？带着孩子去省城念书，你说的倒轻巧，孩子们去了住哪儿，谁给他们做饭洗衣裳，别跟我说你管，打死我也不信！你得把咱妈弄过去吧，让她照管你们四个人的吃喝拉撒，她那身体儿怎么顶得住！还有，你就是一个穷学生，拿什么养活这一家四口？吹牛呢！你要是在那边儿娶个媳妇儿，或者当个上门女婿啥的，如果孩子后妈愿意，去那儿上学多少还有点儿靠谱儿……”小英说到这儿猛然醒悟，“哎，你该不是在外面有人儿了吧，那边儿催得紧，要不咋这么着急离婚呢？”
“你……”运旺被戳到了痛处，一时无言以对，急赤白脸地说，“你说啥呢，成心糟践我是吧，我是那种人吗？结婚这些年，我啥时候拿正眼瞧过女的，我多会儿跟女的搭过话儿，你听到过有谁对我说三道四、指脖领子吗？干庄稼活儿我确实不行，要说为人正派，我自个儿觉得是没挑儿的，你咋能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呢？”运旺极力辩解。
“没有就没有呗，你急啥呀？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没有就对啦，这是做人的本分！我这么对待你，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你要是还有二心，弄歪的邪的，你的良心就是让狗吃了！”小英不再刨根问底儿。
“妈岁数大了，平时就爱抠死理儿，咱俩的事儿她一时想不通，我不怪她。事情的前后我都跟你说清楚了，你究竟是咋想的？”运旺急于听到小英的明确表态。
“咱俩啥事儿啊？啥是咋想的？”小英没听明白。
“还有啥事儿，离婚呗！为了孩子，也为了咱们全家人今后的幸福，行不行的？你给个痛快话！”运旺不再遮遮掩掩。
“这可不是小事儿，我不能自个儿瞎当家儿，我得问咱妈，她同意了我就离！”小英不为所动。
“我是跟你离婚，跟妈有啥关系，你的事情就不能自个儿做回主吗？”运旺使出了激将法。
“妈经的事儿多，谁都别想跟她耍心眼儿，我就信服咱妈，她绝对不会给我空桥儿上！”小英认准了这个理儿。
“好，好，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了！在关乎孩子未来幸福的大是大非面前，你这么不明事理、刚愎自用，我真是看错你了！俩孩子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管了，你爱咋办就咋办吧！”运旺无计可施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运旺又试探了两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在小英这儿打开缺口。小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拿老妈做挡箭牌，依旧不肯松口。运旺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有希望，不如先放一放，继续寻找机会。过了正月初十，就登上了开往省城的火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