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集雅欣的手术费没费多大劲儿。大哥树仁、二哥树义各给了两百块，四弟树智得知消息后，汇来了六百块港币，还说不够的话再告诉他。满仓依旧不肯出钱，一是家里没钱，二是不愿为此拉饥荒借账。大壮不想跟着去医院照顾雅欣，直到二壮跟他脑急白脸了，才硬着头皮跟了来。二壮又给老张家垫了五十块钱，把这个场儿给圆了。他和雅雯也拿了五十块，这回把家底儿彻底掏空了。
雅欣的手术还算顺利，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二。大夫说，病人本来身体就很瘦弱，手术后消化吸收功能会受到较大的影响，必须少吃多餐，增加营养，以利恢复。
雅欣回到普通病房的头一个晚上，树礼点名让大壮去陪床，其他人都去附近的一家小旅店，总共就要了一间房，床不够住就打地铺。
“这老些人咋就得我去呢？从小到大我从来就没伺候过人！”大壮很不情愿地说。
“大哥，嫂子有病，当然得你伺候了！这正是你好好表现增进感情的机会，你一定得上心，千万不能出一点儿纰漏！”二壮担心岳父又得骂他，抢先劝说。
“爸，还是我去吧，再说那儿又是女病房，照顾起来方便。”雅雯主动要求替班儿。
“不行！得病的是他媳妇儿，他不去谁去？白天你们倒班儿，黑晌儿一律都归他！”树礼语气坚定，权威不容挑战。
一大早儿，二壮和雅雯去换班儿，到病房后见邻床的病友正照顾雅欣洗脸，没见着大壮的踪影，一问才知道夜里大壮就被同房间的病号给赶出去了。头天晚上大壮来到病房，对雅欣不闻也不问，把随身带来的两个化肥袋子往地上一铺，倒头便睡，人刚躺下呼噜就响起来了，吵得全屋的病人都休息不了。实在忍无可忍了，有人叫来值班护士，护士叫醒了大壮，让他不要影响病人休息。护士前脚走，后脚大壮的呼噜又响了。护士被折腾了几次，也不耐烦了，有陪床的家属说宁可替他照顾雅欣，也要把大壮从病房轰走。就这样，大壮夹着化肥袋子出去了，一个晚上都没回来。二壮听说后出了病房，在楼道尽头的一个角落看见了大壮，躺在地上睡得正香。二壮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叫醒他。
夜里大壮不能再去陪床了，这个活儿交给树礼或二壮都不方便，只好由雅雯顶了上去。雅欣的身体在慢慢康复，家里陆续有人来医院探视，带来了老母鸡汤等营养品。每天清晨，树礼用煤油炉将鸡汤煨热，连同其它饭食交给大壮带去医院。雅欣一天要吃六七顿饭，每次只能吃一点点，都是由大壮送过去。奇怪的是，每天不管树礼预备多少饭菜，大壮回来时都空空如也。开始树礼以为都被雅欣吃了，还叮嘱大壮说，雅欣大病初愈，一次不能吃太多，得悠着点儿，大壮不置可否。连着几天都是如此，让树礼起了疑心。这天大壮离开了小旅店，树礼跟在后面，远远地瞄着。进了医院之后，大壮没有直接去病房，而是绕到院内一个僻静的地方，找个台阶坐下，打开饭盒儿汤罐儿，干的稀的一通垮吃，剩下的重新盖好，抹了抹嘴站起身来，向病房走去。
树礼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依他的脾气，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搧他俩大嘴巴。但念及在大庭广众之下，雅欣还躺在病床上，他还是咬咬牙忍住了！回旅店的路上，树礼思前想后，把自打雅欣得病以来大壮的种种表现，在脑海里虑了一遍，觉得大壮真不是傻或者憨那么简单，他是根本就不拿雅欣当回事儿！根本就不配有媳妇儿！就凭这一点，他跟二壮的差距真不是一星半点儿，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怪当初雅欣对这桩婚事那么大抵触，对未来那么悲观，她得这个病十有八九跟这事儿有很大的关系！俗话说病由心生，心里不痛快，久而久之，不落下病才怪呢！作为老家儿，劝和不劝分，这是老言古语，树礼他们两口子也一直因为这个压雅欣，千方百计地维系这桩婚事，不想拆散这个家。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确实做错了！如果早先答应了雅欣的要求，早点儿让她离开那个不顺心的家，兴许还不至于得这个病，更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所以说，为了治好雅欣的病，更为了雅欣后半生的幸福，他决定要破这个老例儿，极力促成雅欣跟大壮离婚。
二壮和雅雯俩人带着饭菜来到医院，替换大壮回旅店去吃晌午饭。见早上带来的饭菜已所剩无几，俩人还挺高兴。人是铁饭是钢，雅欣能够吃饭了，说明她的身体恢复得挺快。二壮还开了句玩笑，嫂子的饭量可以啊，那些饭菜换了我也不一定吃得了！早上树礼收拾饭菜时，二壮站在旁边都看见了。
“你说啥呢，我哪儿有胃口啊？现在看见饭就想吐，硬强着也吃不了几口！”雅欣有气无力地说道。
“哎，不对呀，大壮每次拿回去的都是盆干碗净的，我还纳着闷儿呢，平日里你的饭量就不咋地，有病咋还能吃了呢？”雅雯有些不解。
二壮似乎猜出了其中的端倪，用手捅了捅雅雯。雅雯换了个话题，问雅欣刀口还疼不疼，大夫说得啥时候拆药线。雅雯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饭盒，宣腾腾的花卷、鲫鱼咸菜，还有鸡蛋汤。雅雯扶雅欣坐起来吃饭，雅欣摇摇头说一口都不想吃。见雅欣打不起精神，雅雯重新帮她躺下，掖好了被角儿，说你先睡吧，等过会儿再吃，重新把饭菜收拾起来。
大壮回到小旅店的房间，并没有看到往常为他留的饭菜，岳父的脸色非常难看，坐在床边，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爸，”大壮像平常一样打了声招呼，他不知道岳父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呸！管我叫爸，你也配！”树礼腾地站起身，上前一步，抡圆了搧了大壮一个嘴巴。大壮猝不及防，蹬蹬后退了两步，靠在了门口。
“爸，您这是干啥？”大壮捂着脸说。
“干啥？你不知道？过去我只当你傻，没见过世面，敢情你是只往里傻，不往外傻！只顾自个儿一个人合适，根本不管他人的死活，你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他妈的还叫个人吗？”树礼越说越生气，指着大壮的鼻子骂道。
“爸，您说啥呢，我咋听不明白呀？”大壮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惹岳父生这么大的气。
“甭跟我这儿装傻充愣，你自个儿干的事儿你自个儿清楚，还用得着我来说吗？你走吧，赶紧走，别让我再看着你！雅欣那儿不用你管了，不光现在不用，往后更不会用了！你们俩的事儿到此结束，从今往后，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树礼见大壮愣神儿，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补了一句，“咋着，我说的还不清楚吗？你还不赶快滚蛋！”
“爸，甭说您让我走，就是让我死，我也不带打喯儿的！您得告诉我，我到底是哪儿得罪您了，您因为啥让我滚呢？”大壮想弄个明白。
“那好，我问你，每次你给雅欣送去的饭，她都吃了吗？”树礼耐着性子问道。
“没有啊！”大壮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那剩下的饭菜呢？”树礼继续追问。
“我给吃了！”大壮大言不惭。
“那是专门儿给雅欣补身子的，别人都舍不得动筷儿，你可到好，顿顿不落，你吃了为啥不说一声啊？”树礼问道。
“也没人问我呀！我觉得这些都是挺好的东西，扔了也怪可惜了的。”大壮的回答又可气又好笑。
“那是你先吃，还是她先吃啊？”树礼想一探究竟。
“刚开始是她先吃，后来都是我先吃，反正她也吃不了几口，多少给她剩一点儿，就这点儿她还吃不了呢！”大壮丝毫都不隐瞒。
“和着我们费心巴力换着样儿鼓捣吃的，都便宜你这个王八蛋了！雅欣是病人，你从病人的嘴里抢东西吃，你咋这馋呢，还有点儿羞臊吗？”树礼强压住怒火。
“我又没跟雅欣抢，是她不吃我才吃的！我跟你们不一样，这些东西你们经常吃，不稀罕，我年把的都见不着，舍不得糟蹋！”大壮理直气壮地说。
“雅欣得了这么大的病，遭了那么多的罪，你就一点儿不心疼，一点儿都不着急上火吗？还好意思挑吃的，你咽得下去吗？”树礼没想到大壮竟然说出这种话。
“我又不是大夫，着急上火有用吗？雅欣有那么多亲的热的，谁不比我能耐呀，哪儿就轮到我着急上火了！”大壮振振有词。
“好，好，你不是不着急上火吗？你不是喜欢吃吗？我叫你不着急，我叫你吃！”树礼说着，一猫腰抄起带把儿的炒菜锅，抡圆了朝大壮打过去。大壮有所防备，一大步跨出了门口，炒菜锅打在了门框上，“当啷”一声，锅把儿断了，锅掉在地上。大壮见势头不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院子里。树礼知道追不上他，又不想整天看见他在眼前晃，回到屋里把大壮的东西卷成一团，扔在了门口外，“咣当”一声关上了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