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王光辉正在省人大机关招待所的会议室里，参加新当选人大代表培训班。
会场上将近0个学员，在听一个老师讲课。
桌上除了茶水之外，还堆着《宪法》、《选举法》、《代表法》、《监督法》、《人大代表工作手册》等等学习资料。王光辉随意拿起一本名为《人大代表任职学习读本》的书，在手里翻阅，同时用耳朵聆听教员的讲授内容——
各位代表，昨天，我们已经学习了《宪法》。今天，我们上午学习财政预算审查方法，下午开展讨论和交流。
在今天的正式学习课程之前，我先对昨天你们交上来的书面学习体会，做一个综合点评。我已经收到书面体会文章1篇，注意，另外有8位代表没有交体会文章，请在今天补交。
在大家交来的体会文章中，写得比较好的有以下几位——
一是罗永浩代表，他说：“这次参加人大代表任职培训，使我能有机会系统学习有关法律，了解人大代表的职责、权利和义务，增强代表意识，提高履职能力。以后在工作岗位上要积极为民代言，替民说话，为民办事，做好‘上情下达’的宣传员、‘下情上达’的联络员、科学发展的参谋员和改进工作的监督员。”
二是段红桥代表，他说：“通过与其他代表之间的相互交流，进一步强化了职责意识，明确了履行代表职务、发挥代表作用所应做的主要工作，应具备的能力素质和应树立的形象，增强了责任感和使命感。今后在工作岗位上，要努力把所学的知识和经验，转化为当好代表、做好工作的能力和动力，进一步加强学习，提升履职水平，充分发挥代表作用。为经济社会跨越式发展，努力展现新时期人大代表的风采……”
王光辉努力地控制着，不让自己打瞌睡。突然，他感觉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悄悄掏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假装上卫生间，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喂，向兰，你好啊。”王光辉在卫生间里跟向兰通电话，尽量压低声音，“怎么样？你在美国顺利吗？”
向兰在电话里说：“王老板，你好，我在纽约很顺利，已经在银行开了账户。中介公司的律师说，只要我们的资金一到账，他在5个工作日之内就能为我们办好主要的法律文件。”
此时，王光辉看看卫生间里没有别人，他就放心地用一只手拉开了自己的裤子拉练，一边操作着站立式小便，一边继续和远在西半球的向兰通电话——这样，他觉得心里有一种痒痒的幸福感。
王光辉说：“那好，我叫公司的财务总监马上跟你联系，你那边有什么要求就直接告诉他，他会全力配合的。”
向兰：“好的，谢谢王老板的信任。”
王光辉：“谢什么，谁跟谁呀。向兰，你那边现在是晚上吧？我现在在省人大参加培训班，这里管得特别严，我就不多说了，有空再联系。”
王光辉挂了向兰的电话，同时也小便完了，马上又给财务总监打电话：“喂，那个——向院长已经在美国开了账户，你现在立即跟她联系，问清楚账号，尽快汇个亿过去。如果需要美元，你就给她兑换好了再汇。好吧，向院长的电话号码，你没有丢吧？那好，马上就办吧。”
……
晚上，尹杰请王光辉吃饭，说是“尽地主之谊”。
“我预祝尹老板，在新的领导岗位上，工作顺利，再上层楼。”王光辉举杯祝酒。
尹杰：“今天请你喝酒，一是表示我尽到了地主之谊；二是有一个情况跟你通报。”
王光辉：“快说吧，什么情况？”
尹杰：“唉，一个悲剧——我们的朋友周飞跃，今天凌晨跳楼自杀了，死了。”
王光辉：“啊！有这事？你确定不是开玩笑吧？”
尹杰：“这种事情能够开玩笑吗？我是下午得到消息的。经过初步了解，他是被抑郁症打垮了。规划局的同事说，他在‘东方广场’项目问题上两头受压，处境非常不好。公安局的内部消息说，他留下了一篇很长的遗书。遗书的中心内容是对官场的大面积腐败深感绝望，他自己又深感对国家有愧，良心极为不安。不过，他的遗书没有伤害任何人。不然的话，恐怕要引发一场官场大地震啊。”
王光辉：“嗨，这家伙，太有性格了。”
尹杰：“是啊，悲剧的性格，终将是性格的悲剧。”
王光辉：”我真是不理解，为什么选择跳楼？这对自己很残忍啊。你想想，高空，自由落体，一声巨响——嘭！脑浆爆开，内脏破碎，全身变形。这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得出来？有这样的勇气去死，他为什么没有勇气选择艰难地生存呢？”
尹杰：“我们是正常人，他是个病人，思维逻辑不一样啊。”
王光辉：“他平时也太清醒了、太理智了，我记得，他说他对每一笔收入都记流水账的。这样的人，在思维逻辑上应该——至少不会有严重缺陷吧？”
尹杰：“所以啊，做人不能太精明，否则，把什么都看透了，反而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王光辉：“嗯，精辟之言，言之有理。”
接着，王光辉拿起桌上的酒瓶看了看，猜测着说：“10年前的茅台都拿出来了，今天搞得这么隆重，不会有什么事吧？”
尹杰：“是呀，我们的领导，节奏很快，安排我这几天交接工作，尽快去省政府办公厅报到。”
王光辉：“哦，领导这几天不是在北京开会吗？”
尹杰：“对呀，他人在北京，可以遥控指挥嘛。”
王光辉：“你职务确定了没有？”
尹杰：“确定了，办公厅副主任，兼副秘书长，分管全省经济领域的相关协调工作，实际上也是给领导当助理。”
王光辉举杯说：“好啊好啊，祝贺你回归权力中心。也祝愿你从此以后，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同时，我也要祝贺我自己，多了一个保护伞。”
尹杰放下了酒杯，假装不高兴地说：“兄弟，你这话说得不地道啊。我一直是靠你的帮助，怎么有能力做你的保护伞啊？兄弟，你必须收回原话。”
“我说的不地道？”
“对啊，不地道。”
王光辉笑道：“好吧好吧，我们兄弟两个，还是互相支持，互相帮助，这总没说错吧？”
尹杰重新端起了酒杯：“这还差不多。”
不知为什么，此时王光辉感觉到，尹杰这次的职务变动，不仅拉开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地位差距，也稀释了过去那种互相依靠的朋友情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王光辉想了想，原因可能在于，尹杰在官场已经能够独立生存了，不再需要王光辉的帮助。反过来，正如王光辉预感到的那样，从今往后，王光辉要从尹杰那里得到帮助，而尹杰则并不需要王光辉的帮助——如此的变化，对于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王光辉来说，他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王光辉喝着酒，心事越来越重，话语越来越少。正是从这时起，他在心里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决定：从今以后，我要有意冷却与尹杰的关系。我要让他知道，我帮助他在官场上位，但我并不需要他的回报——我是一个有性格、有品格的人，你不要看低了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