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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翠微

待青青梳妆完毕,拖着长长的裙摆,在红药的搀扶下,款款步出将军府的时候,沈星河早已骑着那匹纯白的骏马星追在门口等着她了。许是因为进宫觐见的缘由,未免出糗,红药今天为青青上妆格外用心。青青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梳成了双环望仙髻,她白净的小脸上用青黛画眉、朱砂点唇、粉脂敷面,完全是一个俏丽的美人儿模样。

沈星河见到此时的青青,眼睛一亮。他从未想到战场上那个衣着朴素、不施粉黛的小丫头居然会焕发出如此令人惊艳的光芒。沈星河从骏马上翻身跃下,伸出手要扶青青登上后面的马车。

青青对着沈星河莞尔一笑,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沈星河有力地一撑,青青便借力登上了描金画风、装饰豪华的马车。看着青青在马车上坐稳,沈星河才缓缓离开。这一路上,沈星河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青青的马车则在后面跟随。

马车在京城宽阔笔直的大道上缓缓行驶着。透过车窗上浅红色的纱帐,青青看到沿街的繁华景象。碧瓦朱檐的殿堂楼阁鳞次栉比,街市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青青的马车就在宫城的南门永兴门前面停下了。朱红色的宫墙高大厚重,将隐秘的皇家宫殿与外面的人间烟火隔绝了开来。想到自己生平还是第一次进入宫廷,见到真正的皇帝,青青不由得既兴奋又忐忑。她害怕在自己会在一众朝臣面前出丑,让沈星河难堪。

“我们到了!”沈星河的话语把还在神游的青青拉了回来。沈星河已先行下马,掀起马车车厢的帘子,看着脸颊上泛起红晕的青青,伸出手将她扶了下来。

“今日只是贵妃主持的家宴,没有外臣,你不必拘谨。贵妃娘娘是很好相与的人。”沈星河看出了青青心里的紧张情绪,安抚道。

“是!”青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绪,向沈星河问道:“既然是家宴,为何母亲不一同前来?”

“她曾发过誓,一辈子不再踏进这宫城半步!”沈星河淡淡地答道。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过头,看着青青,低声叮嘱道:“这些事情,你慢慢会知道的。记着,在这宫里要谨言慎行,时刻紧跟着我左右!”说罢,他用宽厚的大手紧紧抓住青青柔嫩的小手,二人沿着御花园的石子小径一起往前走去。

青青感受到沈星河手心的温热,心中也是暖意洋洋。在这一瞬间,仿佛那个叫做“寒烟”的名字从来不曾听说过,自己的心中从未有过芥蒂,她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幸福。

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红梅掩映中的一座宫殿。“这便是翠微阁,贵妃娘娘大摆家宴的地方。”沈星河说道。青青抬眼望去,只见这座建筑飞檐流丹、鸿图华构、极尽豪奢。

“星河哥,你来了!”一个身穿粉色夹袄,梳着云朵髻的小姑娘突然跑了过来,用清脆的声音喊道。这个小姑娘大概十三四岁年纪,鹅蛋脸,笑起来两颊还带着梨涡,甚是可爱。她拉着沈星河的手,撒娇般地问道:“你从西边回来后,总也不进宫来看我!快说,你是不是忘记给我带好吃的,所以才不敢来?”

“静华,别闹!”沈星河连忙挣开她的手,教训道:“你这样子若是让淑妃娘娘见了,看她不再把你禁闭几天!”

“哼!”小姑娘嘟起嘴,有些恼怒地嘟囔道:“你就会拿母妃来压我,亏我在宫里没日没夜地盼着你平安回来呢!”说完,她一眼瞅见了站在沈星河身边的青青,便走过来,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你就是星河哥新娶的嫂子?”小姑娘黑亮的眼珠一转,问道。

青青微微一笑,俯下身子,答道:“正是。其实啊,你星河哥从西州带回来好多好吃的呢,有空到将军府上,我做给你吃!”

小姑娘一听这话,顿时消解了刚刚的怨气,变得喜笑颜开。

这时,一个身穿红衣的内监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见到小姑娘,便松了一口气。“哎呀,公主!”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圣上和淑妃娘娘正到处找您呢!可把奴才们给急坏了!”

“阿翁,宴会开始了么?”小姑娘跑过去,拉住那红衣内监的手问道。

“快了,快了,咱们快回去吧!”红衣内监催促道。他转头看到了沈星河夫妇,于是笑着抱拳行了一礼,道:“沈将军与夫人也在,那可正好,圣上刚刚还念叨你们呢!老奴为你们带路,咱们一同去往翠微阁吧!”

沈星河躬身回礼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那是静华公主。”沈星河指着前面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的背影,低声向青青介绍道:“旁边那个,是跟随圣上的内监,程敏。”

青青默默点头记住了。没过一会儿,一行人便走到了翠微阁前面。

登上整齐宽大的白玉石阶,金碧辉煌的翠微阁内景便呈现在眼前。大殿内屹立着十二根朱红色的柱子,支撑起高高的宫殿建筑。顶上用五彩琉璃装饰,地上铺的是厚实细密的嵌金丝红毯,踏在上面如行走在云端。再往前去,看到的是一排精致的红木凭几,每张凭几上都已摆好了秘色瓷的碗碟。水灵灵的杏子、樱桃等水果盛放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盘中,令人垂涎欲滴。

“今儿的食单我都看过了,就这么着吧!”殿内的珠帘后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女声:“告诉小厨房,圣上要来,要他们比平时更加倍用心些。”随后,珠帘被撩起,一个妆容华美的中年贵妇在两名女婢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这夫人衣饰奢华,身穿莲鹤纹大红色蜀锦长袍,头发被高高挽起,上面用繁复的鲜花和翠玉步摇点缀。她面容富态,凤眼微翘,一对峨眉突显出了她不怒自威的气势。

“拜见贵妃娘娘!”沈星河躬身抱拳拜道,青青见状,也赶紧随他郑重地行了一礼。

“起来吧,星河。”贵妃笑着说道。她又看到躲在沈星河背后的青青,伸手招呼道:“这莫不就是苏统领的小妹,你的将军夫人吧!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青青只好低着头,缓步走到贵妃跟前。“哎呦,可真是个美人坯子!”贵妃看着青青的脸蛋儿赞道:“像极了当年的……”话到嘴边,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忌讳,赶紧止住了,随后改口道:“你们也不必拘礼,俊茂他们兄弟几个都在后殿歇着呢,你们也去吧。我这儿还得忙一会儿呢,这帮奴才总不叫人省心!”说罢她便离开去操持宴会的准备工作了。

沈星河和青青拜谢贵妃后,又在程敏的引导下来到了翠微阁的后殿,而静华公主看到这么多吃的,早已经走不动路了,就一个人留在大殿顺点儿点心吃。这后殿的风格与翠微阁大殿又截然不同。紫檀木的架子上码放着几盆妖娆的病梅盆景,案几上摆着夔纹青铜香炉,正升起袅袅的香雾。透过打开的窗户,可以看到翠微阁下面御花园的全景。

后殿中央,已有两个人盘坐着等候了。其中一个身着红色常服的男子正是庆王,他见到沈星河他们进来,连忙起身,笑着问候道:“星河,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我正与太子殿下对弈呢。你快来给我指点指点!”他指了指案几上的一盘棋,叹道:“我的心思,总是不如殿下缜密,每每都输得一塌糊涂。”

沈星河与青青向那两人行礼后,青青才敢抬眼去看榻上的另外一个人。只见那人一身月白色锦绣长袍,气质清冷,脸上毫无血色,并且身材瘦削,体态病弱,一看便是久病不愈之人。不知何故,太子的下半张脸用白纱遮住,令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三弟只是太过心急!”只听的太子笑着幽幽说道:“你总是只顾眼前,不顾全局,才给了我机会,在这棋盘上大杀四方了。”

“呵呵!”庆王讪笑道:“我自有星河来帮我。”他将沈星河拉过来坐下,说道:“快,帮我看看这残局!”

沈星河仔细看了太子与庆王对弈的残局,思虑半晌,摇头道:“庆王,败局已定,无招可破!”

听到这话,庆王的脸由喜色转成了青白色,但他还是强忍着怒气,笑道:“罢了,只是一盘棋而已。”他又盯着太子的眼睛,用戏谑的语气说道:“这世间权利、荣华的战场才真真是你死我活,到那时,可不一定鹿死谁手了!”

太子摇头笑笑,只当庆王说了一句玩笑话而已,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太子殿下、庆王、沈将军!”程敏掀开帘子,走进了后殿,躬身行礼道:“圣上马上就要到翠微阁了,贵妃娘娘请诸位到大殿去,宴席就要开始了。”于是后殿中的几人都站起来,整理好衣装,往大殿走去。

凭几上先上了几道凉菜和点心,有鱼脍、五色饼等等,模样精致,做工繁复,一看便知道是宫中御厨费了心思做出来的。青青并靠着沈星河坐在一起,太子、静华公主隔着过道与庆王对坐,而在上首留着的自然是圣上与贵妃的位置。

“圣上驾到!”随着程敏的一声通传,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行大礼,当朝皇帝周顺帝在贵妃的搀扶下,步入了翠微阁的大殿。

青青低着头,暗暗偷瞄了皇帝一眼。顺帝已经年逾花甲,花白的头发用一顶金冠束起,身穿黑色金龙纹常服,目光矍铄。他的脸上带着笑意,领着贵妃坐在了大殿上首的位置。见到皇帝与贵妃落座,众人才敢依次坐下来。

“星河也来了,好!今日是家宴,你们都不必拘束着,不自在!”皇帝声音洪亮,笑着说道:“贵妃有心,在年节前举办这次宴会,就是想让大家都聚一聚!你们兄弟们之间,要互敬互爱,兄友弟恭,咱们大周才后继有望啊!”

听了皇帝的教诲,众人都行礼回应称是。

“诶!”皇帝扫视了一眼大殿,疑惑道:“怎么淑妃和俊彦还没到?”他招手把程敏叫过来,令道:“你去看看,她们母子在做什么呢?这么大的宴席,人不齐全怎么能行!”

“圣上,不好啦!”这时,只听得殿外的一个内监尖声尖气喊道:“嘉王,嘉王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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